谢逢殊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他们脚下地动山摇。
情急之下,谢逢殊随意抛了张仙符,符纸在半空中化作一只青鹤,三人掠足踏鹤而上。
这场震动时间不长,却反应剧烈,山间的碎石泥土因为地动不断滚落,谢逢殊他们脚下的山坡缓缓从中间断成两截,稍低一点的地方居然因为这场震动,渐渐显出一个天坑。
因为地动过于强烈,三人于半空之中并未看清,等天地重归于静,三人才落于地面。
谢逢殊收了符纸,心有余悸:“他们究竟是要干什么,居然不惜以命催阵——增长灵力,还是重生?”
绛尘神色不虞,并未答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谢逢殊识趣地开口:“不知道燕南他们有没有事,我们回……”
话还没说完,嘲溪忽然开口。
“坑里好像有东西。”
他们位置有些不同,嘲溪落在了天坑边缘,绛尘和谢逢殊稍微往里。听到这话,谢逢殊往前走了几步,口中道:“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清深坑下的场景。
谢逢殊瞳孔微缩,脸色在短短一瞬剧变。
天地之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山风穿林,寒意彻骨。
不知过了多久,谢逢殊抬起头看向绛尘和嘲溪,面上全是震惊之色。
“不可能——”
没等面前的两人答话,他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可能——”
说到一半,他自己先说不下去了,又垂目去看天坑。
石坑里是上百具尸骸,有大有小。因为时间太长,血肉尽消,只留下了无数白骨和偶尔一点破破烂烂的褚兰色布衣,在深坑之中相互交叠。看起来可怖非常,也说明他们已经离世很久了。
而尸骸之中,最上面那一具却又与其他不同。
他身量看起来不高,同样白骨森森,因为时间过久,手脚和肋骨有些已经碎了,看起来有些残破不堪。
唯一完整的,是他颈间有一个暗银色的长命锁,婴孩拳头大小,用银圈穿着,挂在胸口。
第15章 巫褚10(上)
他们这几天看到的巫褚一族,到底是人还是鬼?
谢逢殊见过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他们在篝火前喝过酒。来敬酒的时候,还有几个男人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结巴,最后只对谢逢殊爽朗一笑,仰头干掉一大碗酒表达自己的尊敬。还有那些围坐在竹楼的阶梯上盘发唱歌的妇人,在三人竹楼前推推攘攘,最后一起仰着头好奇地偷看的孩子。
三个人都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丁点儿鬼气,每个人都鲜活又纯粹,干净得像这山间的溪流。
可如果是人,那这满坑满谷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或许谢逢殊没有把握,但燕南那个独一无二的、他母亲留给下的长命锁谢逢殊见过多次,绝对不可能认错。
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变故连生,谢逢殊脑子里漫无边际,又好像一片空白。他忽然又想到:如果巫褚一族真的已经全数丧命于此,那么妖魔宗这个活人做祭的阵法根本毫无意义才是。
难道他们没发现?
不远千万里挑上巫褚一族做祭,却不知道对方已经灭族,可能吗?
诸多问题犹如一团乱麻,谢逢殊头隐隐作痛,忽然听到眼前的绛尘喊一声:“谢逢殊。”
他抬头,对方眉心微皱:“回神。”
“……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奇怪。”谢逢殊收拢心神,冲着绛尘万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绛尘看着他,突然道:“或许这里的燕南和族人确实死了,但我们遇到那些还没有。”
他这话说得古怪且没头没尾,谢逢殊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绛尘接着开口。
“枯骨重生,天地轮转,非星罗命盘不可为。”
这话犹如惊雷,谢逢殊心神剧震,脱口而出:“你是说——”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嘲溪突然道:“变天了。”
三人一起抬头。
天上雷鸣忽起,响彻天地。黑压压的魔气不断翻滚,如同乌云聚于头顶,遮蔽天日,仿佛要吞噬这无尽的山野与光亮。
黑云压城城欲摧。
巴音死前以命催阵,而今阵法已动。
三人对视一眼,绛尘低声道:“先回村。”
他们已经顾不得暴露身份,掠风而行,往巫褚村落而去。
村落之上的魔气明显更为浓郁一些,天地昏暗,狂风四作。三人落于村中,已经听到了孩子惊惶的哭喊声,夹杂着大人的低声安抚。
可是就连这些安抚声里都夹杂着惊慌失措。
燕南在村中的空地上,正把燕夏推到一位年纪稍大妇人怀中,又转身大声用巫褚族语疾呼什么。在他的呼喊声中,女人和孩子都进了屋中,男人们手持着弓箭或长刀,警惕地围成一圈。
稍微一个间隙,燕南抬眼见到了三人,立刻往这边跑过来,一边冲他们疾呼:“你们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迷路了!”
待至三人身前,燕南先拧着眉对三人大声道:“这天气实在有些奇怪,你们先回屋躲一躲——对了,见到巴音叔叔了吗?”
谢逢殊抬眼看着燕南。
他跑得很急,有些气喘,胸口轻微起伏。束起的细辫在风中扬起,胸口长命锁上缀着的银片被吹得相互碰撞,叮当作响。一双剑眉拧在一起,明明还未成年,却一改之前的稚气,无端生出一股无畏的英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