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溪没想到绛尘会往前,先是一怔,又低声道:“他现在情绪不稳,你——”
绛尘没有答话,也没有停下来。在一片血色之中,他一步一步走到谢逢殊身前,垂目伸手,想去扶他。
谢逢殊没有动,他看着眼前的白衣僧人,眼神又迷茫起来,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小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怯懦。
他说:“别杀我。”
绛尘的手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离谢逢殊的肩不过一寸,却又好像隔了重重万里,无尽山河。
最后,绛尘转头看向嘲溪,面色清冷,似乎与平常无异,声音中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
“你来——”
绛尘一边说一边收回手,还没说完,他的衣袖就被人拽住了。
绛尘回过头,谢逢殊拽着他衣袖的一角,紧紧握在手中,抬头看着绛尘的脸,好像在确认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好像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浑身都松懈了下来,摇摇晃晃的,一头栽进了绛尘怀中。
*
谢逢殊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片旷野之中,举目皆是茫茫黑暗,却又听到了很多人的话语声。
说话声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显得杂乱不堪,先是有人低声道:“女娲娘娘也说它魔性难除,恐有大患。”另一人高高在上,叹了一句“天道难改”,也有人语气慌乱,大喝道:“它、它入魔了,快去大梵天请燃灯古佛!”随后便是一群人惊慌失措的呼喊。
呼喊声四散着渐渐消失,片刻的寂静之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语气焦急,带着一点生气:“师父,嘲溪又带小师弟偷酒喝啦!”
一个老人的声音由远到近,痛心疾首地高呼:“喝了多少喝了多少,两个小王八蛋——”
骂骂咧咧声里夹杂着山野的风声,好像什么东西从山上滚了下来,草木哗啦啦响成一片,惊得鸟雀乱啼飞窜。
随后传来一个少年的放声大笑,还有刚才那个女孩在山间奔跑时气喘吁吁的声音:“唉呀,小师弟喝醉从坡上滚下去了——嘲溪!你还笑!”
……这居然是嘲溪的笑声?
啧啧,他居然还会笑,稀奇。
那声音其实很喧闹,谢逢殊却不觉得吵,甚至露出了一点笑意。他不自觉地往黑暗里迈了一步。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声音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四周死气沉沉。
谢逢殊停住脚,茫然地站在黑暗中不动了。
过了片刻,他终于又听见有人开口叫了一声:“绛尘。”
寂静之中,这声音犹如银针落地清晰可闻。
谢逢殊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思索片刻之后才恍然大悟——如果抛开这声音有些许少年气不谈,这不是我的声音吗?
随后,有人轻声答了声“嗯”,声音低哑,正是绛尘。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毕竟和绛尘相处了许久,梦到也算是情有可原。
谢逢殊刚这么想,便听见“自己”又接着开口道:“不如你同我做夫妻吧?”
谢逢殊:“……”
谢逢殊被吓醒了。
他睁眼时脑子里还全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过了片刻才清醒,眼前也重新清明起来。
谢逢殊是躺着的,天地横转,他先看到的是一片白衣,被风吹得微微摆动,偶尔不小心滑到谢逢殊脸上,带着熟悉的檀木香气。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居然躺在绛尘的腿上。
他还没忘刚才梦里的惊吓,下意识地想要爬起来,刚有动作,一只手便落在了他的肩头。
绛尘音色低沉:“你身上有伤。”
谢逢殊才后知后觉感到自己浑身酸疼,实际也不算大毛病,胸口的疼痛也已经好多了。但对方这么一说,他又不动了。
淡淡的檀香气萦绕,绛尘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带着些许温热,谢逢殊感觉自己浑身都松懈下来了,一股倦意重新袭来,只想靠在绛尘腿上再睡过去。
可惜不凑巧地,嘲溪回来了。
他先看到两人的姿势,又看到谢逢殊已经醒了,顿时脸色一黑:“醒了还趴着做什么,赶紧起来!”
谢逢殊立马直起身,差点撞到绛尘的下巴。绛尘微一仰头,等谢逢殊自己坐稳了,才把手从对方肩头移开。
谢逢殊尴尬地清咳了一声,问:“刹达呢?”
嘲溪道:“死了。”
谢逢殊瞪大眼睛:“怎么死的?”
他这话一出,余下两人都安静下来。谢逢殊本是脱口而出,见状直觉不对,一点一点开始回想。
过了半晌,他终于又重新迟疑着开口:“……我杀的?”
绛尘看向他:“你记得?”
“……记得一点。”谢逢殊语气里带着不确定,“好像能看到我杀了他,但是很模糊,更像是……我看到的。”
谢逢殊一哂:“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总感觉记忆中拿着封渊的已经不是我了,我居然能杀一个无色天的佛修——”
谢逢殊一顿,幡然醒悟,重重一拍大腿:“我居然杀了一个无色天的佛修!”
嘲溪被他吓了一跳,怒道:“知道了!吼什么!”
谢逢殊没空搭理他,自顾自地碎碎念:“完了完了,这下上哪说理去,我把刚才和你们说的话与司法天神说一遍他能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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