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才想起,自己的刀好像忘记在家里了。
眼前和尚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脸上,谢逢殊急得头上都快冒汗了,偏偏又不服输,抬起头恶狠狠地开口:“我警告你,你要是吃了我,我师父和师兄师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绛尘:“……?”
谢逢殊极力想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偏偏顶了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声音里还带着少年的清亮。
“你要是识相点放我走,我就不和师父他们告状了,你想在这住就在这住吧。”
……这还是个“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山大王。
绛尘无言了片刻,开口想叫眼前人的名字,又想到一世轮转,忘断前尘,何况已经是数万年之后,对方应该早就不叫应龙了。
于是他只看着对方,开口道:“我不会吃你。”
他想了想,干脆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吃妖怪。”
谢逢殊闻言,先是将信将疑地朝对方看过去,想看对方是不是在说谎。
但眼前的人神色平和,并不像是在骗人。谢逢殊又想到嘲溪原来还和自己说和尚都是青面獠牙,大概又是在骗他玩。
早晚要按着嘲溪揍一顿。
谢逢殊稍微放下心来,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绛尘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稍稍后退了几步,让人从墙根底下出来。
谢逢殊走出去几步,站到树下,又回头确认什么似的:“我真的走了?”
此时绛尘却道:“等一等。”
谢逢殊按捺住了头也不回蹿进山林的想法,乖乖站在原地,一边在心内安慰自己:没事,反正我跑得快,他不一定追得上。
绛尘不知道谢逢殊心中所想,他推开庙门走了进去,片刻之后,又重新返回门外,手中多了一盏灯笼。
灯笼不过半臂长,四四方方的,显得小巧朴素。烛光透过白纸,照亮他的眉眼。
他把灯笼递给谢逢殊。
“天黑山深,留着照路。”
谢逢殊一愣,接过灯笼握在手中,才惊觉已经是夜色四合。见不到自己,师姐估计要急疯了不可,师父肯定又要骂人。
想到这,谢逢殊火急火燎地冲入了夜幕之中,半途又着急忙慌地停住脚,转头看向树下的绛尘。
他有些不好意思了,生怕对方觉得自己会占便宜,赶紧仰头道:“等下次过来,我会还你的。”
绛尘摇了摇头:“不必了。”
谢逢殊已经来不及听他说什么了,红衣隐没于黑暗之中,灯笼的烛火在他手中一晃一晃,逐渐远去了。
绛尘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对方完全消失在林间。
仙界的意思绛尘明白,不过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担心应龙转世又干出点弑仙杀神的勾当。绛尘下须弥不是为了他们,只是当年有杀应龙的因由在先,又觉得自己就算不来,仙界也会想其他办法以绝后患。
倒不如换成自己,省了麻烦,比起看管应龙,只当换了一个地方修禅。
但他未曾想到,应龙转世之后前尘皆消,居然成了眼前这个恣意灵动,无拘无束的少年。
轮回之后,前尘皆忘,昔日的血海深仇,万般苦楚,就如同真的可以消散得一干二净了似的。
林间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之时,绛尘收回了目光。
山路难行,何况是在夜里。谢逢殊拎着灯一路紧赶慢赶,刚刚走到半道,便听见前面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谢逢殊对这声音还算熟悉,立刻转头看过去。果不其然,片刻后一条青蛇从草丛中爬了出来,看了一眼谢逢殊,便转身游了出去。
完了。谢逢殊叹了口气,站在原地不动了。不消片刻,前方草木一动,一个暴怒的声音随即响起。
“谢逢殊!你是不是蠢!”
谢逢殊被这一声怒吼震得耳鸣,看着眼前的人撇撇嘴:“我不是回来了吗?”
嘲溪几步掠足至谢逢殊身前,嗓门比刚才还大。
“什么时辰了,你还记得回来!你干脆这辈子都待在外面吧!”
谢逢殊自知理亏,小声道:“师父和师姐呢?”
“在家等着,你还要他们半夜来找人吗?”嘲溪仔细打量了一遍谢逢殊,随后咬牙切齿,“我还以为你被那个和尚捉去吃了。”
说到这个,谢逢殊猛地抬起头:“你骗我!”
“骗你什么了?”
“那个和尚不吃妖怪,长得也不丑。”
“我管他长什么样子,”嘲溪戳了戳谢逢殊的脑袋,“你再乱跑,我就真的要揍你了。”
他气喘得有些急,衣摆上还沾着草木灰屑,谢逢殊乖乖认错,又借口撒娇:“我知道错了,我才发现天黑,就赶紧跑回来了,连歇都没歇,都跑饿了。”
嘲溪冷哼一声:“怎么没饿死你。”
谢逢殊:“……”
“赶紧回家!”
谢逢殊不说话了,生怕再触眼前人的霉头,乖乖跟在嘲溪身后往回走。
刚走出去一段路,他又听见身边的嘲溪凶巴巴地开口道:“伸手。”
谢逢殊一脸茫然地把手伸了出去,下一刻,一枚黑白花色的鸟蛋落在了谢逢殊手里。
是那天他一人一个,分给嘲溪那一枚。
嘲溪不去看谢逢殊,只埋头往前走,一边气冲冲地训人:“再有一次你就饿死在外面吧,我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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