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叨叨说了一串,也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裴钰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望向绛尘。
“尊者慈悲渡世,却不知渡人渡鬼,难渡心魔,如今应龙尚在人间,若是又一朝成魔,众生如何自处,尊者当如何自处?”
他出生于九重,是天帝之子,修的是斩妖除魔的天地大道,神佛妖魔黑白分明,说话字字透着傲然气。绛尘看着眼前这位武神,又想起了谢逢殊。
谢逢殊是绝讲不出这么一段文绉绉的话的,也说不出人间众生的大道,他只会每天央着绛尘和他去城镇,去听书看戏买零嘴,在糖人摊等上小半个时辰,等着老板给他捏一个最新的样式,再拿去须弥山每个人面前炫耀一圈。
他看着眼前众仙,想问问他们:“你们去过人间吗?”
但他到底没有问,想到谢逢殊,他连原有的那股戾气都没了,只觉得没意思,于是他看向裴钰,语气冰冷,毫不退让。
“他要是入了魔,自然由我承担,金丹连带着谢逢殊缺的那缕魂魄,我都要带走。”
此话一出,在场的仙君对望一眼,脸上惊疑不定,最后还是玉玑仙君再开口。
“金丹之事还需商讨,但是应龙缺的一缕魂魄——这从何说起啊?”
绛尘豁然抬眼看向对方,玉玑仙君心内一惊,在心中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继续道:“上古之时,为了防止应龙复生,仙界确实拿了他的金丹与长刀。”
他一摊手,有些无可奈何:“但确实无人碰过魂魄,还以为尊者手下留情,放他三魂七魄去转世轮回了呢。”
绛尘眉心轻拧。
若是连天界都没拿谢逢殊的魂魄,那缕残魂会在何处?
众仙小心翼翼看着绛尘的神色。这位古佛无悲无喜,偏偏让人心生惧意,好像对方修的不是慈悲道,而是修罗业。玉玑仙君逄元子打圆场打惯了,急中生智道:“天帝去向昆仑山与太乙仙君辩道,七日后回来,不如到时候再商讨吧。”
绛尘垂目看了一圈眼前的仙君,一群人被这目光一盯,额间的汗都快下来了。幸而这位尊者似乎想到了什么,最终道:“七日之后,我来取金丹。”
他直接定下了结果,连对方说的商讨都省略了,可一众仙君哪敢再说些什么,只能连连点头称好。
待送走了这尊**,才有仙君松了口气,低声嘀咕:“这是怎么了?”
“还是等天帝吧,但燃灯尊者这个态度……”他叹了口气,“到时候还是把金丹取出来为妥。要我说还就还了,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应龙生什么事端。”
逄元子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又转头去问裴钰。
“符光君,那应龙的金丹你知道在哪吧,在——在——”
太久没提,他自己也卡了壳,裴钰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替他把话接了下去。
“南溟,无明山。”
*
绛尘一走,谢逢殊不再日日往法堂跑,可以干的事便只剩下修炼了。
此时正是春三月,明镜台的花开得热闹,他于山间练功,闲暇时便就地而坐,咬着一根草百无聊赖地看这山花万朵,烂漫如霞。
他今日天还没亮就已经溜出来练功,如今已经是傍晚时分,总算肯扔下刀躺在地上休息。
嘲溪不知道从哪寻来两个梨子,扔了一个给谢逢殊,自己也坐了下来。
谢逢殊本来在阖目休息,被嘲溪的梨子砸中,不耐烦地瞪了对方一眼,起身捞起梨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什么时候吃饭啊?”
“就知道吃。”嘲溪把手中的梨拋来抛去,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一眼谢逢殊。“怎么,不去找你的那个和尚了?”
谢逢殊叹了口气,有些惆怅:“他暂时回去了。”
“不会不回来了吧?”
“不会!”
“你急什么?”嘲溪道:“不回来正好,省得你魂不守舍的。”
谢逢殊很认真地答:“他会回来的,他说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
说完,谢逢殊见嘲溪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了自己。
谢逢殊有些心虚了:“看什么?”
“他走不走和你有什么关系,怎么,你以后与人成亲了还能带着他?”
谢逢殊沉默了片刻,仰头重新倒回花丛中。
“我不和别人成亲。”
这回换嘲溪沉默了。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谢逢殊都察觉不对转头看过来了,嘲溪才黑着脸望着谢逢殊,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说清楚,你跟那和尚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逢殊立刻慌了,顾左右而言他:“啊?什么什么关系?”
“谢逢殊!你是不是太久没被打了!”
谢逢殊脖子一缩,看着嘲溪漆黑得如同锅底的脸色,破罐子破摔地答:“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啊?”
嘲溪深吸一口气免得被谢逢殊气死:“你是不是傻,居然喜欢上一个和尚!以后不许去后山了!”
谢逢殊才不怕他,慢吞吞道:“不行啊,我还说等修炼出金丹以后就和他成亲,我要对他负责啊。”
“……”
嘲溪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臭来形容了,他剑眉紧拧,一字一顿:“等那个和尚回来了,我非得宰了他不可。”
谢逢殊一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开口:“好啦师兄,别生气啦,今夜我偷师父的酒给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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