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和求救声隔着厚重的墙壁传入他的耳中,不知是谁在外面大声念诵着神之名。身披繁复华美的长袍、有着一头水蓝色长发的美丽青年发出一声叹息,合上了手中的经文站起身来走到教堂的大门前。
“进来休息,孩子们。”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或披着黑斗篷或仅是路过的慌乱的人群,削瘦的手指按在高大的石门上,“神一定会宽恕你们短暂的迷失,所以无需担忧,在此处放松精神之后便回家去静待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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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败的枯枝与落叶混在泥土中,奥凯西·格里芬无知无觉地闭着双眼,像是陷入一场永恒的沉眠。而阿撒托斯则站在他身前,如同一只停落在腐烂尸首身旁的渡鸦低垂着头,收拢紫黑色的羽毛,用暗沉又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迈向死亡的猎物。
他听见了福特的问话,却只是微微偏头,带着某种不经意显露出的傲慢,挺直的脊背动也未动,理所当然地沉默着。
金发的青年感受到不含半点温度的余光的注视,握着武器的手紧了紧,克制住想要后退躲藏的冲动。
亚尔普莱港的所在星系的恒星已经升至天空的正中央,均匀地挥洒热量,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温暖这一片被人类遗忘的钢铁巨兽投下的阴影。他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触摸到湿寒的水雾,它们不怀好意地环绕着他的身躯,在发梢和睫毛上凝成惨白色的暗霜。
良久,站在奥凯西身边披着斗篷的人终于开口:“人世间的煊赫光荣,往往产生在罪恶之中。”
“我在践行你们人类的道德准则:一切朋友都要得到他们忠贞的报酬,一切仇敌都要尝到他们罪恶的苦杯*。”
福特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快要被冻结了,他花费很大力气才得以张口吐出字句:“……但你没有权力审判他。”
兜帽下的青年似乎被逗笑了:“那么谁能拥有这个权力?你吗?”
“不是我,但也不会是你们。”福特紧绷起肌肉,“联邦法律正是为此而存在的。”
“可是事实上——”盘膝坐在集装箱上的黑发红眼的男孩儿忽然开口插话道,“根据星网上的数据显示,单是亚尔普莱港一个地区,和平时期平均每三个小时就会有一个弱势群体受到各种你能想象到的欺凌。但是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联邦法律将他们划分到潜在的第二阶层,很多明文规定其实得不到正确的实施和维护。”
“就拿我们面前这位奥凯西·格里芬先生来举例吧。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他亲手杀过89个人类,此外包庇了人口买卖这项违法犯罪行为的施行,有无数家庭因为他而支离破碎,有数不清的孩子间接由他杀死。”
“按照五百多年前的法律,他毫无疑问会被判处死刑。”
“但是现在联邦应该并没有这项刑法,而这位先生又出身于一个极其有名望的家族,那么福特·希尔先生,现在问题来了。”
“你觉得若是我们放他离开,他能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雨果每说一句话,福特的脸色就苍白上一分。但是他依然坚持道:“我会努力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联邦许许多多的人都会为此而竭尽全力。”
“但不论奥凯西·格里芬有多该死,他都不应该承受你们施加的私刑。”
——哪怕是神罚。
这句话福特没有说出口,但是他几乎已经肯定了阿撒托斯并不是人类。物种的差异使得他本该完全的准备顿时显得仓促起来,年轻人头脑中却丝毫没有浮现出后退躲避的念头。
阿撒托斯歪头打量着他半晌,冷不丁问道:“你以前认识伊戈尔?”
伊戈尔飞快地接道:“是的,但是我们关系不太好。”
潜台词是不用在意自己眷者的态度吗?
阿撒托斯觉得有点有意思——他明显感觉到在这件事上,伊戈尔其实是赞成福特的观点的。在这位评论员到来之前,他看着奥凯西的目光一直很犹豫,不乏厌恶和鄙弃,但是却不含杀意。
然而在福特到来之后,他却似乎并不准备站在神明的对立面?
福特斜瞥了伊戈尔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是啊,关系不太好,所以你是在提醒我将你的行踪汇报给警方吗?”
“你最好别这么做。”阿撒托斯心平气和地说,“我猜你一直有关注和伊戈尔相关的讯息。那你也应该知道,格里芬家族在审判之前对他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违反联邦法律的行为吧?”
福特和伊戈尔都愣了一瞬。
伊戈尔:“您指的是……”
福特:“我知道。”他冷着脸说,“我知道格里芬家出于私怨对苏利文元帅在审判前私下动刑的事情。”
伊戈尔手指抽动了一下,这种将旧日的狼狈面貌放在众人面前展览的感觉令人不适。他显得有些尴尬地后仰想要靠住什么东西,但这周围其实空无一物。于是伊戈尔只好抱着手臂眼神飘忽地说道:“已经过去很久了……其实也不是很严重。”
福特目不斜视:“我早晚会把他们家的那点破事写到新闻报道里,就算他们勉强算半个开国元勋皇亲国戚。哼,反正现在也不是几千几万年前的封建时代了……当然,前提是如果我今天过后还能活下来的话。”
一条触手在这时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伊戈尔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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