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乌苏站在沙堡顶端,将一条街的景象尽收眼里。
只见那驴一个劲的乱窜,又撞倒了数位路人,车上的驾车人也被它甩的掉下了驴车,整条街上惊呼不断,被这头疯驴搅的鸡飞狗跳。
他正想要飞身而下去遏制那只疯驴,乌苏却拉住他的手,劝阻道:“你就别去了,有人出手。”
“谁?”他问道。
乌苏伸手指着下方一处道:“一位古道热肠的王子。”
他顺着乌苏指着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位穿着墨青色劲装的男子不知何时骑上了那只疯驴,两手用力的钳制住驴绳,一通生拉硬拽,愣是将那只疯驴发狂的行径给遏制住了。
他扫视那道身影一阵,问道:“是图翎?”
乌苏笑道:“是了。”
他道:“图翎怎么会在此?”
乌苏闻言,意味深长的打量他一眼,轻飘飘道:“我也不知晓。”
他重新朝图翎看去,只见对方在那头发狂的疯驴头上狠拍一通后,翻身而下,随后绕开向他蜂拥上来的过路行人,隔着半条街,仰起头,朝他投来一笑。
微风轻过,黄沙连绵,街道四下的喧哗吵闹在这一刻似乎都隐匿消失,无迹可寻。
余剩下的,只有那立在人海中的异族男子,笑容明灿。
他蓦地觉得心口一沉,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虫蚁在啃噬他的心头,让他渐渐麻木。
乌苏突然侧身挡在他的面前,掩住下方图翎的身形,朝他道:“顾真,我有话想对你说。”
看不见图翎后,他发觉心头的不适之感逐渐好转。他低身喘息一阵,开口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乌苏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径直道:“我还是要报仇。”
有画面在他脑海中突然闪现,他不假思索道:“你想如何报仇?骨师国人是无辜的。”
“诚然。”乌苏笑道,“我想杀的从来只有一人。”
他又问:“那你要和我一起回修仙界去?”
乌苏摇了摇头,道:“要回修仙界的只有顾真你。”
他眉心微微蹙起,“此话何意?”
乌苏眼中笑意更浓,“我要和国主结亲了,成为骨师国的王妃。”
难怪图翎告诉他乌苏近段时日频频出入王宫,原来竟是为了这样的缘由。
他沉默半晌,却听乌苏又道:“所以我希望顾真你能早日离开骨师国。”她顿了顿,抬起头,神情真挚,“我的身份你是知晓的,若是被骨师国人知道我是鸣煞谷的残枝,莫说做骨师国的王妃了,只怕他们会将我千刀万剐。到时候就连图翎,也定会怨恨上我。”
他在乌苏面容上审视片刻,道:“图翎是明辨是非之人,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怨恨上一个人。”
乌苏闻言愣了愣。旋即笑道:“你说的是。图翎虽不是那样的人,但众口铄金,这骨师国上下悠悠之口又怎是他一人能堵得上的。”
他错开乌苏的身形,朝街道下方看了一眼,却已不见图翎的踪影。
乌苏像是对他的反应了然于心,说道:“怕是已经回去了,若想见他,不如我们即刻就打道回府。”
他默然收回视线,转而瞧向乌苏,问道:“你何时与国主大婚?”
乌苏嘴角微微上扬,“一月后。”
他无言片刻,背身朝沙堡一侧的阶石走去,“我过几日,便离开。”一路而下。
这时,乌苏突然喊了他一声,“云顾真。”
他驻足侧目,循声而去,只见乌苏站在阶石最上沿,面容被遮在阴影中,恍惚朦胧。乌苏道:“其实,我有些喜欢你的。”
他挑眉,“可你下月就要嫁给国主。”此刻却说喜欢他,这又是什么道理。
乌苏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到他身旁,笑着说道:“我不过是想说出来醋你一醋罢了。”
他更加困惑,他从未喜欢过乌苏,又怎能谈得上吃醋呢?而乌苏却已经走远,看走的方向,似乎是去向王宫。
上空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卷的砂砾沙沙作响。
他抬头望去,却见那青衣人正立在沙堡顶端,双眸注视着乌苏离去的背影。
他想也未想,再次踏上阶石,走到青衣人身前,出声询问:“你知道那个长的很好看的白衣人在哪儿吗?”
青衣人偏过头来,面上仍旧挂着浅淡的笑,“我怕他的紧,又怎敢再在他面前现身。”
“你为何要怕他?”他不解,那个白衣人虽面容清冷了些,但却是个极温柔的人。于是他替对方辩解道:“他是个好人。”
青衣人道:“于叔叔来说,他自然是的。”
他皱起眉,沉吟半晌,问出自己心中所惑,“图翎喜欢的是你不是我,为何要我深陷其中,感同身受?”白衣男子说他不是云顾真,但他却总觉得自己就是云顾真,此刻亦是难得清醒,才有此一问。
青衣人闻言,面上本就浅淡的笑变得更淡,几不可见,“图翎死了,我也死了。”青衣人眼波明灭的望着他,声音飘渺:“两个已死之人,还谈什么喜欢呢。”
“我不过是,想了却一桩夙愿罢了。”
他听得这话,心头又蓦地涌上那股熟悉的啃噬之痛,却听青衣人又出声道:“留给叔叔的时日无多,叔叔且帮一帮我吧......”
音落,又是一阵朔风迎面而过,他倏然抬头,面前已无那青衣人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