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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以这么没有存在感,是因为相比军校和基地正式的医疗中心,这两间角落里的小屋仿佛是幼儿园在小朋友磕破膝盖时擦酒精棉的地方,令人过目就忘。
    严明信松开桎梏,轻轻掂量,瓶里有多半瓶的胶囊,封口条未拆,应该是新的。他借着渐暗的天光反手一看。
    向来身强体健的严明信寒冬腊月连个喷嚏都不打,认识的药品实在十分有限,可瓶身上熟悉的小字唤起了他多年前的记忆——在他入营之初,同期中有战友曾吃过这种药。
    这是一种抑制剂,能够根据给药量来控制人体内某些物质在循环中被神经突触摄取的程度,主要用于短期内改善睡眠,放松心情,效果因人而异。理所当然的,这种药也有副作用,只是普通人谁也不会把它当饭吃,剂量小则问题不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当战机在数千米的高空之上以超音速行动,操作差之毫厘都将导致结果失之千里,即便是经验老道的飞行员每次升空时依旧临深履薄,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服用了这种药的副作用在高空之上有可能被放大,导致超音速下的飞行员意识丧失或意识混乱,肌肉控制不能,后果异常严重。
    战友向组织解释,高强度的抗荷训练过度疲劳,为了不影响训练他才偶尔少量服用这种药用以帮助睡眠,且体检时早已停药几周了。
    进行抗荷训练的意义就在于提高飞行员自身的生理调节能力,倘若借助药物来消弭抗荷训练的副作用,无异于对所有人不负责任。
    最终,战友被调离原队,艰苦的训练付诸东流。严明信永远地记住了这药的名字。
    他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君洋整了整衣服,随口道:“不就是个安眠药么。”
    严明信感觉自己血压瞬间高了至少30毫米汞柱,真想给他一脚:“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敢乱吃?”
    不过自从来到培训中心,课程比重上升,体能训练强度大不如前,他目之所及尽是20岁左右的大小伙子活蹦乱跳,个个欢声笑语,生活幸福快乐。难道偏偏君洋是个皮痒的体质,训练量减少了反而会失眠?
    严明信不禁莫名其妙:“你会失眠么?”
    君洋目光游移,搪塞他:“吃着玩的。”
    严明信深吸一口气:“你吃过?”
    君洋:“没。”
    “你最好是没吃过。”严明信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抬脚对着熊孩子一踹,“听着啊,这个药不是你能随便吃着玩的,对身体有副作用,体检能查得出来,以后……总之是不能吃!它在药房里应该也是有数的,少一两粒可能没人细数,但是你连瓶都拿出来了,这肯定不行。现在,是你自己放回去,还是我给你放回去?”
    君洋揉揉胳膊,煞有介事地说:“你下手好重,我爬不动了。”
    严明信:“……对不起。”
    当他看着君洋的眼睛时,君洋也在埋怨似的看着他。那眼神让严明信清晰地感觉到:恃强凌弱的施暴者本身才是可怜的弱者——这里的一切不符合他的预期,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又正逐渐丧失着将局面拨乱反正的可能性。
    交杂的失望、迷茫与对现况的无力改变让他没能忍得住动手。
    别人是吃了药“有可能”导致意识混乱,他这还没吃就已经迷失自我,情绪都不能控制,岂不是更加软弱?
    一定是被海风吹得不清醒了。
    有时他想,并不是时光倒流,他重回了八年前,而是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千头万绪之间的落差,其实不该由这个一无所知的君洋来承担。
    严明信呼了口气,又郑重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没再咄咄逼人,把药瓶揣进裤兜,后退两步助跑,一跃而起,借墙面固定排水管的金属扣两下就攀上了二楼狭窄的窗台。除衣料和墙面有轻微的摩擦外,一切悄无声息,他像一只久居于此的老猫,来去自如。
    窗户是掩着的,没有锁,窗台上甚至还留有那倒霉孩子的鞋印。
    他一猫腰钻了进去,片刻后又伸出头,问:“你怎么拿出来的?”
    人类很难甘愿在质问下陈述自己道德之外的行径,青春叛逆的年纪尤甚。
    君洋一摊手:“忘记了。”
    “……”严明信耐着性子认真地问:“你确定吗?”
    原本他只是爬了隔壁的墙,动机不良但还没来得及干啥,房间内也无他的痕迹,他有机会把自己摘出来,可现在,有证据足以证明他知情。他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不知是不是同时想到了这一层,君洋未置可否,幸灾乐祸地耸了耸肩。
    严明信的愧疚感只好暂时烟消云散。
    他压着声音,为确保对方能听清每一个字而慢悠悠地动之以情:“兄弟,你知道等会儿我下去了,你会怎么样吗?”
    君洋似乎饶有兴致,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年轻男孩的身体总是恢复得特别快。从他人模人样的站姿来看,严明信踢他屁股的一脚没有真正用力,方才摔下去的疼痛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两人在傍晚的微风中对视了几秒。
    或许是二楼窗台离地面太近了,上面的人想下来只需不过一瞬。
    或许是严明信爬墙利索的那几下足以表明自讨苦吃不太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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