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忱叹了口气,心说怪不得我脖子后面这么疼。
他皱眉道:“叶泽呢?他们跟星匪对上了吗?”
莱恩摇了摇头,自从分头行动后那边就没有过动静,他确实对后辈们的战况并不知情。
管家虫一边奔跑一边拿出通讯器更新了坐标,背上坐着小雄虫时他没法展翅,只能靠双腿赶路,但毕竟曾是久经训练的准将,跑速竟也没比飞行慢多少。
陆忱自知在当前的形势中自己确实帮不上忙,只能力求不要添乱,于是安安分分地蹲在莱恩背上,垂眸看了眼被他拎在手上的堂弟陆怀。
此时此刻,陆怀的样子凄惨极了,他狼狈地紧紧抱着莱恩的手臂,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再也不敢对陆忱大肆辱骂,只能安静如鸡地扮演一个挂件,全心全意祈祷自己能依靠主仆二虫顺利脱险。
能见度越来越低,陆忱将脸埋在莱恩坚实可靠的背上,让视觉暂时下线,侧耳去听周遭的一切。
风声在耳畔呼啸,细小的沙砾打在军雌战士的防护服上,发出无规则的沙沙声,就连脚尖陷入沙土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更远处似乎有穴居生物在窸窸窣窣地活动,它们生着绿幽幽的眼睛,尖利的趾爪在磨到光亮的石块上缓缓移动。
沙丘背后升起一颗恒星,黯淡的光线经过滤网似的沙暴被筛落在广袤无际的大地上,依稀能看见几道身影在相互缠斗。
远在数星里外的景象清晰地映照在小雄虫的脑海里,连军雌战士张开的翅翼和指尖滴落的血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更远处倒在地上的陆闻,他的虫爪犹自紧紧握着一把光子刀。
陆忱尚未意识到自己此刻并没依靠视觉来探查四周,他屏住呼吸,专注地“看”着叶泽用尽了粒子枪的最后一组弹药,将攻击方式改为持剑。
与他激烈缠斗着的雌虫有一双钢灰色的眼睛,使剑的姿态大开大阖、十分凶猛,被叶泽刺中手臂后仅仅皱了下眉,本该狰狞可怖的创面却泛出一阵黯淡的银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了。
陆忱和叶泽虽然身居两处,却同时心下一惊。
叶泽当前的身体毕竟刚成年,在体力上无法与巅峰期雌虫相比,更别提对方还具有如此怪异的自愈功能。
年轻军雌被重伤手臂和腰腹,渐渐在争斗中落了下风,连小臂露出的虫纹都暂时变得暗淡模糊。
“目击”一切经过的陆忱猛地抱住了莱恩的脖子,他凑近管家虫的耳朵焦急地说道:“叶泽和陆闻有危险!得回去救他们!”
莱恩的脖颈绷紧了一瞬,头也不回地继续先前奔跑:“我的职责是保障您的安全。”
陆忱心里天人交战,那只敌虫的战力太强悍了,按照他这幅菜鸡身体的实力,一定会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白送人头,况且莱恩也决计不会放任他独自返回。
但如果让叶泽单独面对如此强敌,甚至让他在这颗荒星上单独赴死……陆忱念及此处,忽然心痛极了。
这种心痛并不是原主受到同学欺凌的酸楚不甘,也不是来到虫星第一夜发现自己穿成一只小病虫时的难以置信,这种微妙难言的感情是叶泽说出“我只信任您”时的一瞬心悸,也是此刻想要奋不顾身、与他死成一团的真心实意。
陆忱在脑海中所见的画面忽然被一帧帧慢放成连续的影像,他清楚地看见敌虫手中的光子剑忽然暴涨锋芒,从斜前方直直劈向半空中叶泽的侧脸。
叶泽已经在近身搏斗中被扭脱了右臂关节,只好以左手勉力抵挡。
粒子刀受到剧烈的撞击,从军雌沾满血汗的滑腻虫爪中震脱,斜插在满地如银的沙海里。
叶泽瞳孔缩紧,他以翅翼为甲、为剑,操纵着坚硬的骨化枝节顽强抵御着敌虫的进攻。
他像直行军任何一只军雌一样,只要敌虫不死、必然血战到底。
陆忱心跳如鼓,一行暗金色的雄虫之血从他小巧干净的鼻翼下快速滴落,他再也顾不得生生死死的诸多顾虑,奋力挣脱了莱恩的手臂,借着从他背上跃起的一股力愤然展翼,像一只轻盈美丽的蝴蝶,一头扎进了沙海深处。
——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我愿意与叶泽死成一团。
小雄虫的飞行速度快极了,莱恩只觉背上一轻,头上飘落了一句“我去找叶泽,你们不要动”,再回头时已经完全无法捕捉自家少爷的身影。
前几日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堂少爷陆怀还紧紧依附在莱恩腰上,他见陆忱竟没头没脑地赶回去送死,当即抱着忠心耿耿的管家虫惊恐大叫:“你没听到吗?他说让我们待在这里不许动!”
莱恩杀气腾腾地横了他一眼,十分不屑地说道:“那你就自己待在这吧。”
说着没有一丝犹豫,痛快利落地扯开了身上抖似筛糠的雄虫,循着陆忱远去的方向一路追去。
被扔在原地的陆怀四下看了看,视野中只有一片荒凉的狂沙。
他再也无法忍耐满心的不甘和恐惧,瘫倒在地落下泪来,亮银色的柔顺长发糊了满脸,似乎又成了那个被雄父厌弃的卑微幼崽。
陆忱翅翼的构造色已经与前几日第一次展开时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半透明翅膜上覆盖的金色图纹延伸出更加瑰丽、华美的形状,随着骨化程度提高,它们逐渐摆脱了起初脆弱得仿佛不堪一触的形态,不再如同两张漂亮的玻璃纸,而是质地坚硬得宛若温凉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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