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忱进行改装机甲时一向不爱在身上佩戴通讯设备等杂物,闻言先将胖乎乎的小虫崽抱在怀里掂了掂,语气温柔地对陆昀认真道谢,随后才使用虹膜信息解锁了仪器,查看是谁在锲而不舍地呼叫自己。
小雌虫十分敏锐地察觉到雄父在弹开光屏后沉默了一下,立刻有些不安地坐在他怀里抬头问道:“是敌虫吗?”
——他对于雌父在边缘星斩杀敌虫的英勇事迹十分崇拜,最近每天都要将叶泽的小画像放在枕边,认为这样就能抵御一切噩梦,此刻见到雄父的神色有些不同寻常,当即联想到了小脑袋里最可怕的事:“敌虫要把我和弟弟从您身边抢走吗?”
陆忱不想让幼崽不安,于是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低头在雌子额前亲了一口,神态自若地安抚道:“放心吧,不是敌虫。”
“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讨厌鬼。”他的语气十分轻快,同时在陆昀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像放飞一只小风筝一样,将行动力超强的雌子向上托了一把,使小虫崽借力再次弹开翅翼:“跟弟弟玩去吧。”
悬停在空中的小雌虫迅速稳住身形,一边飞还一边有些担忧地频频回头:“如果有虫欺负您,您要告诉我和小暻哦。”
那副攥着拳头的小模样奶凶奶凶的,仿佛如果真有虫敢对陆忱不利,他就要率领弟弟冲锋陷阵、亲自为雄父出头一样。
被雌子罩着的大雄虫心中一软,无奈又纵容地说道:“好,就等小昀来保护我。”
得到了承诺的小雌虫这才安心离去,陆忱注视着他平稳滑进住宅二层的玩具房、又在窗口跟雄子一起对自己挥挥手,这才收回视线,目光有些复杂地注视着眼前仍在呼叫不停的通讯器。
这个对他进行持续呼叫、一秒钟也没间断的“讨厌鬼”,正是这具躯壳的雄父陆凌,也是在原主的雌父牺牲后对他不闻不问、还间接纵容雌君害死雄子的标准渣虫。
陆忱不是原主,对这位冷漠自私的便宜爹始终没有任何好感,所以也没有一丁点幻想,上次见面时由于对方觊觎叶泽腹中的虫蛋,他们之间甚至还爆发了肢体冲突,他差点在盛怒之下亲手扭断陆凌的脖子。
根据此前打交道的经验,陆忱并不想与他有任何接触,但最近刚好是蒙家私通帝国案收尾的关键时期,作为蒙希曾经的雄主,主动送上门来的陆凌或许能提供一些有效信息。
S级雄虫沉吟片刻,最终向后靠坐在半成品机甲裸露在外的钢架上,皱眉划开了“接听”选项。
全息视讯瞬间在分别身居两处的雄虫之间清晰成像,光屏另一侧心急如焚的陆凌已经持续呼叫了许久,此刻面对忽然接通的通讯,微微愣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你……你身上怎么这么脏。”
他这个语气倒是罕见,非但没有像以前一样对陆忱横眉冷对,甚至连脸上一贯的高傲骄矜也不见踪影,皱眉看着雄子的目光堪称慈爱有加,还带了点淡淡的无奈:“不是有智能管家吗?让它给你找件干净衣服穿。”
饶是陆忱心理素质优越,也被眼前“老父亲担忧傻儿子”的神展开惊得无语了一瞬,他将工作服的袖子向上挽了几折,指尖在机甲钢架上敲了敲,失笑道:“真稀奇,你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他的冷漠态度似乎将陆凌微微刺伤了,通讯另一边的雄虫眼神逐渐变得严厉,对雄子“不识抬举”的表现有些生气,但仍然强压着心里的不满,尽量柔声说道:“你还在闹脾气吗?搬出主宅这么久,也该回到家虫身边了。”
“我毕竟跟是你血脉相连的雄父,父子之间哪会有深仇大恨呢?”陆凌在“血脉相连”这个词上使用了重音,碧绿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谈话对象已经自动划出重点,陆忱立刻知晓了这位便宜爹的用意,当即直接了当、毫不委婉地问道:“你已经知道陆恒的身世了?”
作为最早发现陆家父子身上“复制粘贴”现象的人,陆忱曾将这件事在第一时间告知叶泽,而直行军也正以此为切入点,展开了对蒙家名下医疗队的调查,并一路追查到蒙上将身后盘踞的帝国,最近刚得到确定性的结论。
由于此事涉及到帝国研究院进行基因干预的实例,最高调查局为了避免引起恐慌,没有将其对民众公开,但陆凌作为陆恒的“雄父”和基因来源,当然不在被隐瞒的范围内。
实际上,在极少数知情者眼中,这位陆家主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受害虫。
——毕竟,谁会希望疼宠了二十年的雄子,是一个采用自身基因链、借助不知名帝国雌虫的血脉混合而成的“复制体”呢?
从科学角度来看,最大程度复制了陆凌基因图谱的陆恒,在亲缘关系上既是他的兄弟又是他的后代,也可称作是他的另一个自我;而从法律和道德的角度来看,此种违背自然的繁育方式显然为虫族社会带了一个无法定义的新对象,甚至有虫提出要将陆恒作为样本进行科学研究,以此破解帝国目前遥遥领先的基因技术。
被戳中心事的陆凌脸色十分阴沉,他完全无法接受陆恒的诞生过程,因此被迫直面自己膝下仅有一只真正雄子的事实、重新审视了陈言所生下的小雄虫,并立即发现对方早就不再是曾经那只孱弱不堪、只会使雄父颜面受损的“废虫”:
无论在天赋等级还是实际能力上,陆忱所表现出的优秀程度都远超主星其他高阶虫族,能够胜任成为陆家未来的主虫,只不过自己此前长期受到蒙希的欺骗,竟将一只来历诡异、既不合法也不合乎伦理的“仿制品”看作唯一继承者,反而放弃了对这只真正雄子的关爱和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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