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重刑犯的特殊囚笼被设置在联邦军区内的核心地带,这片区域在旧帝国时期专门用于处决挑战长老院的叛乱贵族,至今仍耸立着一座沾满数百年历史血迹的黑色高塔,由若干道爬满探测丝线的光网严密看守。
近期始终在接受调查的前上将景郁如今被羁押在黑塔第十层,受到了最高等级的行动限制,就连爆发病症、紧急抢救时也不曾被带离这片区域分毫。
此时此刻,在看守官的亲自操作下,监狱塔外部的防护网正如融化的金线一般层层褪去,囚室最深处的雄虫如有所感地抬起头来,碧绿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坐在冰凉床榻上静静等待着还未到达的访客。
军部为防止重刑犯越狱而出采取了许多措施,其中包括取消黑塔内部的直行梯、在每层楼梯平台上设置身份验证闸口,走在最前方的陆忱连上十层楼后依然神态自若,跟在他身后的看守虫员却已经捂着胸口喘了又喘,半晌才重新直起腰来,以虹膜信息解锁了眼前的电子门:
“为了保障这次探视顺利进行,我们采用了最为严密的安保措施,出现任何突发状况都能在第一时间制住囚犯,请您无需担忧安全问题。”
现在无法得知景郁在被羁押后做出了什么样的举动,竟能让见惯了凶恶匪徒的监狱长这般如临大敌,陆忱望了一眼旁侧正上下翻飞的自动悬浮球,意识到这只微型摄录设备已经进入工作状态,当即对神色略带紧张的看守官垂眸道了句谢,而后伸手推开了第十九号狱室的房门。
几只身材高大的军雌手持粒子枪和致盲器,在踏入囚室的S级雄虫身后严阵以待,而终于确认了拍摄范围的摄录机也在同时发出了几声短促而低沉的嗡鸣,随即悬停在房间上空陷入了无声的静止。
镶嵌在高处的壁灯将黯淡光线映入陆忱眼中,他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遭的环境,与不远处那只银发碧眼的雄虫对视一眼,接着拉过墙角边的扶手椅、神态自若地坐在了狱室正中,没有表现出半点紧张惊慌,似乎并不是来探望一位险些使自己葬身宇宙深处的敌虫,而是在面对一场极其普通的入职考核。
监牢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重刑犯偶尔发出的压抑咳声,这对从前始终关系融洽的雄虫默默打量着彼此的面容,似乎都想起了上一次面对面相处时的场景:
那时陆忱还没带领毕业小队沿着错误任务的指引奔赴矩星,正踌躇满志地为新式机甲做最后调试,而景郁则刚刚接管了蒙上将留下的军团,并代替外出巡查的元帅监控全军,处在事业上最辉煌的巅峰期。
如今再见面时,二虫间的境遇已经发生了显著而剧烈的变化,曾经断然否决过晚辈研究申请的上将此时竟已沦为阶下囚,被他出卖行踪的年轻雄虫则从包围圈中平安脱出,甚至踩着敌虫的头赢得了更为显赫的声名。
过去一年内的热心提携、关怀照料无法作假,但对方试图将自己推入帝国陷阱以及图谋叶泽腹中虫蛋的事迹同样无法抹去,陆忱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雄虫长官,手指在椅背上敲了几下,静静等待景郁先行开口,为近期屡次三番的见面申请作出解释。
似乎察觉到眼前这位死里逃生的晚辈表现得“铁石心肠”,端坐在狭窄床榻上的年长雄虫沉默了一瞬,而后自觉承担了寒暄任务,以极平常的方式直视着陆忱的眼睛,轻声问候道:“小忱,好久不见。”
说罢,他抬手摸了摸固定在颈间的合金锁环,温和而无奈地说道:“非常可惜,它限制了我的行动自由,不能亲自为你倒杯茶。”
由于被羁押在此的囚犯曾是联邦身为最高的几位星将之一,并且经常爆发原因不明的恶疾,黑塔没有采取常规方式简单粗暴地对待身体虚弱的景郁,而是以一只智能电子环取代了穿透四肢的沉重镣铐,一旦佩戴者产生连续三次位移就会发出尖锐警报,五次时立刻采取电击惩罚,而只要活动范围超过七步,就会当即刺穿重刑犯脆弱的咽喉。
被无形枷锁限制在狭小活动区域内的前上架阁下神色平静从容,表现得对此不以为意,甚至还微微一笑,有些无奈地摊手道:“到底是最后一次见面,总不能让你觉得长辈招待不周。”
险些被这位长辈成功害死的陆忱微微蹙眉,对眼下粉饰太平般的寒暄状态感到有些荒谬,当即跳过了这个话题,直接了当地问道:“元帅说你自从被捕后一直要求见我,到底想说什么?”
“——调换毕业考核题目、将小队送入帝国军雌包围圈的内奸是你吗?”
虽然充分相信雌君和外祖“钓鱼执法”的准确率,但为了避免千万分之一的误伤,陆忱依旧给予了对方最后一次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这是他第一次在与昔日长官的交谈中放弃使用敬称,景郁顿了一下,半晌才神色坦然地答道:“没错,将你移交给帝国舰队的确实是我。”
狱室内一片死寂,陆忱心中对于案件是否存在隐情的最后一丝期待也宣告落空,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毫无悔改之色的年长雄虫,冷漠地说道:“那么,试图拦截叶泽、剖开他腹部取出虫蛋的自然也是你。”
说到曾经被残忍觊觎的雌君和幼崽,坐在房间正中的S级雄虫被戳中了唯一的软肋,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冷锐而锋利,辐射而出的精神丝线带着蓬勃怒意汹涌而出,从彻底转变为“敌对目标”的雄虫精神域中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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