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2],我问你,几年前害死方老侯爷的那杯鸠酒,是不是我们的人……”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乌托不愿意承认,“总之现在方渡寒与大周朝廷交恶,于我们有利。”
从他含糊其辞的态度中,都布已然明了。
“阿卡,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发动战争呢?这些年大周也并未强求我们朝贡太多金银珠宝,和平相安,不是很好吗?”
“都布,记得契丹吗。” 乌托头上的翎羽被风吹动,声音也被吹散在茫茫草原上,“别天真了,我们的族人在大周眼里是蛮夷、是异类。我们不去筹划战争,也会和契丹一样会被吞灭。”
都布默然,长睫向下掩了思绪,他回身与乌托一同走回到营帐前,恰巧一个通讯士卒急急策马而来:“狼主[3]!刚收到娜仁的传信,哈依死了。”
两人愕然,乌托怒火中烧:“详细说,怎么回事?”
“好像没人发现她的卧底身份,但她在一次宴会上惹怒了方渡寒,为整饬军纪,当场杀了哈依,后又给了娜仁她们一些银两,遣出了军营。”
乌托脑海中浮现出那抹窈窕倩影,痛心不已,拳头用力打在一旁的兵器架上,木架轰然倒塌,刀枪剑戟散落一地。
“阿卡,你送哈依过去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都布叹道。
乌托双目赤红:“这就是你的好兄弟方渡寒。看到了吧?他根本没把你当兄弟,他心里只有他的军队,但凡他顾忌一丝你们的情面,也不会杀掉哈依。”
都布无话反驳,乌托狠狠道:“我一定要让姓方的血债血还。”
荆州 楚淮王府
池花春映,落红成霰,金樽杯里玉液琼汁,玳瑁梁上黄莺啼啭,台前戏子舞袖,莲步轻移,台下亲王怀抱美人斜卧于藤椅上,百无聊赖地阖了眼。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4]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盼,生生燕语明如剪,呖呖莺声溜的圆。” [4]
身旁美人喜爱《牡丹亭》、《桃花扇》,李淮景却每次都能听到入梦,不多时,便已打起了鼾。
“王爷,您又睡着了……”如画朱唇轻启,娇声嗔怪。在女子的呼唤中,李淮景暂与周公别,却依旧是头昏脑胀。美人美酒美景就像蜜罐儿,把谁扔进去也难以抽离,几乎要将他的野心消磨殆尽。
“父亲!”李承宪和幕僚董之涣一同走进院中,“父亲,陇右道鄯州告急!”
李淮景闻言一个翻身从藤椅上站起来,“走!书房议事!”
“十万大军,这势头可不小。方渡寒一个狼子野心的侯爷,应该不会舍得他的威戎军,这样一来,李羿陵只能把兵力调配至西北……”李淮景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阴翳。
天助我也!
“皇上多久没上朝了?”李淮景问。
董之涣道:“已有月余。不过此前,皇上也是把个月才上朝一次,平日里急事私下会见,缓情朱砂批复……具体情况,还真不好揣测。”
“不对,我总觉得这个假丫头根本就不在宫里。” 李淮景蹙紧了眉头。李羿陵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也是李淮景最不待见的一个侄子,他幼时男生女相,身体也并不那么强壮,李淮景便戏谑着叫他假丫头,两岁多的李羿陵一听到他叫假丫头,便大哭不止。此后李淮景被封王爵,鲜有入宫的时机,未再见过李羿陵。
不过他再怎么不待见,李羿陵的大哥十二岁时因天花殁了,太子之位还是落到了李羿陵身上,朝野之中人人称赞太子聪明好学,勤奋慎独,每每听到这样的传言,李淮景都嗤之以鼻。
先帝李乾祯以仁治国,轻徭薄赋,重农商,轻军工,文化开放。这与李淮景的想法大相径庭,他认为应高度统一集中权力,对国家各个方面都严苛管理,大力发展军事、工业,这样才可稳固统治。这样的思路颇有秦朝遗风,只可惜李乾祯并不认同,两人聊过几次,不欢而散。好在法家谋士董之涣赞同其治国主张,一直跟在李淮景身边,为其谋划江山大业。
而李乾祯通过耳目也一直监视着李淮景的动态,十分忌惮自己这个不太安分的小弟,因此把他晋淮王的爵位改成了楚淮王,李淮景便从平遥来到了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荆州,南方复杂的地域环境抑制了他的扩|张,此后再从京城打探消息,也不如从前便捷。
“他不在京城,能去哪里呢?” 李承宪不解。
“应该不在什么太平之地。”董之涣说,“江南徐子昂叛乱是皇上亲自平定,说明他一定在大周有矛盾和祸患的地方。亲入险境,是他的行事风格。”
“董先生的意思是,他此刻在西北?”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董之涣讲话严谨,不敢打保票。
李承宪激动道:“父亲,我们出兵吧!现在京城空虚,正好长驱直入啊!” 有时候他要比李淮景还要急上几分,毕竟他是家中独子,如楚淮王承起大业,将来的天下便是他的。
董之涣道:“小王爷莫急。西北的方渡寒可是一只猛虎,他若趁此时东攻京城,狭路相逢,我们可不是他的对手。”
李淮景颔首,“董先生言之有理,那当下我们应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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