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自己与傅含璋呢?他们之间难道也仅仅止于师徒之谊吗?
心口下一寸处传来撕裂的痛,他明白是无情根的裂伤再次加剧,却没有停止思索,而是蹙眉将涌上喉头的腥甜咽回。
满月时的赤裎相拥,烈刀魔蛛爪下的舍命相护,花朝节上的亲昵携手,冰冷海水中的渡气,凌乱纠缠的旖旎梦境,少年鲜嫩如绿叶的笑容,眯眼狡黠的模样,都清晰得纤毫毕现。
林夜北其实心知肚明,傅含璋绝非他自己所称的那样天然无害。
可那些关怀与情意根本做不得假,甚至只要少年睁眼凝视着他,幽深的瞳仁就会变得无比温柔和专注。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再也揉不进一粒尘埃。
鲜血顺着林夜北的嘴角流下。
面色惨白如冰雪,他因为剧烈的疼痛不住发抖,却依旧弯起了嘴角:“含璋……我当真不是个称职的师尊。”
“分明你失了记忆,修为尚浅,我却一直连累着你保护我,甚至……”
他蹙眉隐忍着绞痛,喘息几声,才继续说道:
“若有可能,我希望你和他无关,又或者,是真的忘记了一切。”
初遇时他曾在傅含璋识海中感受过一股强大的封印,如今想来,如果那不是大能留下的记忆禁制,只怕就是沉睡在其中的元昭神魂,随时都可能被唤醒。
不论有什么隐情,司曦对元昭一剑穿心、赶尽杀绝是不争的事实。
他若是恢复了记忆,对容貌和司曦肖似、甚至或许是同一人转世重生的自己,又会怎么想?
还会心甘情愿地唤自己一声“师尊”么?
又一波疼痛涌来,林夜北身子微晃,只来得及捂住口,鲜血就沿着指缝洇出。
眼前一片黑沉,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里倒下,挣扎着站起身,离开了傅含璋的身边。
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树下沉睡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眼神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
他没有去看林夜北的背影,只是扬起下颌,透过枝叶的缝隙仰望漏出的斑驳夜空,眸底黑沉,似乎有猩红的暗流涌动,将所有光芒吞噬殆尽。
既然从未忘记,又何谈想起。
他舔了舔唇角,笑容讽刺:“师尊,梦也该醒了。”
这一夜安然渡去,次日卯时,众人眼前的景象就换了天地。
他们原本身在草木丛生的山野,随着灵力转换来到了一处正圆形的广阔平台上,头顶是浮动的天光云影,脚下的地面也光滑如镜,将天色完整地倒映在其中。
苏同光见南无月立在距离自己几丈远的地方,正准备走到她身边,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师伯,徒儿有一事相询。”
他回过头,傅含璋明丽的面庞映入眼帘,眼底挂着两弯明显的青黑:
“我想知道,师尊体内的无情根若是受损严重,是否会危及性命?”
“无情根的状况取决于每位修士自身,”
苏同光以为他记挂着林夜北的伤势才没能休息好,心下一软,“小北生来神魂有缺,不谙六欲七情,与无情道本身最为契合。因此无情根与他的心脉结合得极为紧密,倘若受损,势必会伤及心脉肺腑。”
难怪昨夜他会突然咯血……傅含璋神情微黯,叹道:“那这个问题如何才能解决?”
“无情根一旦有裂痕就无法修复,除非小北能摒弃情思永不入世,”苏同光苦笑,“可这也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或者可以用外力将无情根摘除……但这样一来,小北的修为也会毁于一旦。”
他注视着前方林夜北削瘦的背影,涩然道:
“小北他……也不容易,日后还得劳烦你多照顾他这个师尊些。”
“徒儿明白。”傅含璋低着头,面上的神情看不清晰。
他不肯站在林夜北的身边,便放慢了脚步落在队伍后端,垂下眼眸。
众人在平台上等候了一阵,面前百米处蓦然出现一道灿金色的光门,五名蓝衣修士从中走出,衣袂翩飞,环佩玎珰,气度高华,正是天泪城独有的装束。
天泪城中修士一共四阶,金丹期至元婴期的为初阶灵修,佩白色腰带;元婴至洞虚、洞虚至空明的分别为中阶和高阶灵修,以缥色和碧色腰带作为标志。
空冥境界以上的修士则被称为化神灵修,身戴宝石腰带,天泪城的管理阶层也从这一阶修士中产生。
此刻到场的五人中,为首者为一名化神灵修,身后分别为两名高阶和中阶灵修,对大比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在下乃四长老司和座下首徒鹿赟,恭祝各位通过天泪大比前三试的考验,进入最后一试。”
鹿赟微微一笑,他生得身材高大、高鼻深目,衬着腰间闪烁的宝石,显得贵气逼人:
“最后一试采用积分战的方式,全场三十名修士每人拥有十分基础分,通过灵珠抽签决定对战人选,每场胜利积三分,落败扣一分。五轮比斗后,积分前八名的修士就能获得大比的优胜。”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前三场比斗险象环生,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已是消耗极大,第四试又采取了这般不死不休的车轮战法,加之灵珠抽签的随机性,甚至连同室操戈的尴尬局面都很难避免。
鹿赟话音刚落,参试者们手腕上的灵珠纷纷闪过流光,透明的珠身上浮出甲盖大小的黑色数字。同时,他手中托出一枚玉简,随着光芒隐去,两个清晰的数字也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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