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紧贴着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位置,粗粝的触感让林夜北的心抽搐着绞紧。
他因为傅含璋的羞辱和折磨积攒的狠劲,一瞬间消散殆尽,双眼一瞬不眨地望着那处狞恶的伤疤,神情空洞。
前世的自己曾经深深伤害过眼前这个人,践踏着一腔赤诚心肠,折断了他的修为和傲骨,再让他历尽艰辛,九死一生。
比起那些痛苦,他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留意到林夜北态度的变化,傅含璋眯了眯眼,唏嘘道:“师尊是否会疑惑,为何孤明明保有天泪城的记忆,却不肯用自己的本名?”
“因为元昭这个名字,是你将孤从西海龙宫领回珞奚山时,亲自赐的名讳。”
“那些日子,孤只要想起你就会痛彻心扉……所以孤要忘了你,抹去你在孤身上烙印的一切。”
他赤红的凤眸中有烈焰在燃烧,猎猎的火舌仿佛要将眼前人吞噬殆尽,“所以在被傅成泽纳为义子之后,孤随他改了姓名。璋是一种锋利的兵刃,孤顶着这个名讳,便是要将仇恨永远刻在心间。”
可你的满腔仇恨,所付非人啊……
林夜北浑身打颤,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才勉强克制着自己不呜咽出声。
傅含璋的爱慕也好,憎恨也罢,从来都是针对那个将他打落堕神台的司曦。
而不是眼前这个神魂缺损,依靠着幻境才找回零星记忆的林夜北。
转世重生后就是全新的个体,这一切本不该属于他,也不该由他来承受。
但除了自己,那个人又能找谁呢?
炼狱中挣扎的灵魂,生杀予夺,全靠刻骨的仇恨支撑,才踏着尸山血海,成为了睥睨天下的魔君。
若是知晓自己满腔恨意终究错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司曦感受到半分,他该有多痛苦,多绝望?
“……你别说了……”
林夜北身上实在疼得厉害,心口的抽痛也一阵紧似一阵,他喘息着,生理性的泪水从眼梢陆续往外流。
“孤实在是太恨你,若是没办法亲手将自己经受的痛苦千倍百倍地还回来,便是神佛也无从救赎,冥河也不肯渡我。”
稠丽的红唇挽起,现出一线齿关洁白如冰贝,傅含璋丝毫不在意他的挣扎,“不过好在苍天有眼,让孤再次找到了你,这一回孤便是万死,也绝不会再放手了。”
“不要……”撕裂的剧痛越来越强烈,林夜北终究按捺不住,开始痛苦地闷哼。
他手指深深嵌入傅含璋的臂弯,苍白的唇角溢出血珠,一滴接着一滴,无休无尽。
看来……时机已至。
刺目的猩红映入傅含璋眼底,他微蹙着眉尖,似乎作出了某个决定:
“此生你修了无情道,不正是为了隔绝七情,将孤拒之门外么?可是……”
“孤偏不会教、你、如、愿。”
说罢他五指成爪,暗红的气流鱼贯而出,不偏不倚地刺入了林夜北的心口!
比先前强烈千万倍的痛楚铺天坠落,林夜北失神地大睁着双眼,眼睁睁看着他手指化刃,深深刺入那枚雪白幼芽的根系,再毫不犹豫地全部截断、抬手拽出。
整个过程由魔气入体完成,丝毫没有见血,躺在傅含璋掌心的无情根还在微微颤动,他却只是极轻极冷地翘了翘嘴角,然后收紧了指尖。
啪。
无情根在他手心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林夜北也浑身巨震。
他不用内视就能清晰地看见,内腑中的金丹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随即崩解为万千碎屑。经脉中充盈的灵力也纷纷化作轻烟散出体外,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从无情根被废的一刻开始,他就注定了修为散尽,丹田俱毁。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呼吸间能感受到冲上咽喉的腥气,一大口鲜血几乎是从口中喷出,淅淅沥沥浸染了身下的被褥。
意识如潮水般退去,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到悲伤或者绝望,就急速倒气,陷入昏迷。
而在他失去知觉的刹那,傅含璋也猛然松开手,大喝一声:“温舒窈,快进来!”
“得令,陛下!”一团缥色的影子从床尾的屏风后闪出,眨眼间掠到了傅含璋面前。
来人是名少年模样的魔族,身高只到傅含璋的腰际。
他臀后生着团毛茸茸的兔尾,脸上一双粉紫色的眸子扑闪扑闪,面庞圆润,神情狡黠:
“您这么快就完事了?微臣还以为会更久呢。”
“孤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趁着他情绪最激动的时刻用魔气销毁了无情根,”傅含璋懒得和他废话,“你快看看他的状况。”
温舒窈缩了缩脖子,他跟随在魔君身边多年,自然能感觉到这位大佬的情绪不怎么好。
抬手搭上林夜北的腕脉,他皱着圆点眉细细感知了一番,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他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无情根最为松动,也得亏陛下您下得去手,现在他除了修为尽废元神虚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听到“修为尽废”四个字时,傅含璋的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元神受损……是怎么回事?”
温舒窈吐了吐舌尖:
“这小美人近日恢复了太多记忆,本就破损的神魂承受不住,加上情绪的猛烈冲击,现在状况很危险。只有用华元草与丹粟花熬出的汁液,混合魔域的疗伤圣药雪兰琼脂才能修复,否则他根本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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