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七七眼角止不住地发酸,急忙取出手帕拭泪,她身边的宫琊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留意到她的异常。
“仙尊......冒昧问您一句,您的神魂为何会在魔君的识海之内?”
虚影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
“三百年前的金蟾试,昭儿被人坑害,暴露了身份,我猜测他必有杀身之祸,又不愿魔龙丹彻底失控,思来想去,不得已用了这个法子。”
“我将神魂分出一魄,附着在他的识海中,平日里陷入沉睡,无法察觉,可一旦魔龙丹发生动荡,他有了神志崩溃的迹象,我的神魂就会复苏,将他唤醒。”
虚影叹了口气:“这三百年我虽然少有清醒的时候,大概也能猜到事态的发展......朱雀,你这样做,可是出自我父王的授意?”
“......正是。”
宫琊抿了抿唇,也不愿继续隐瞒。
“前世仙尊为了魔君坠下堕神台,神魂尽碎,凤王怒不可遏。三百年来,他四处为您收集散落的神魂碎片,心中对魔君......想必厌憎至极。”
“如今凤王种植在凤鸣谷中的重岚露华已经成熟,只要将饮冰草与朱雀骨合一,就能重塑您的神魂和仙身。”
他微微拱手,神情有几分惭愧:
“虽说朱雀圣火行将熄灭,族内也还有其他延续之法。之所以坚持让魔君入阵,换出朱雀骨,其实是缘于凤王的嘱托。”
虚影黛眉微颦,没有说话,一旁的宫七七却按捺不住,失声道:
“所以……魔君他其实不用受这样大的罪,除了朱雀骨,我们还有其他宝物能延续圣火对不对?”
“爹爹……你怎能如此!”
她越说越是气愤,恨恨地跺脚,“若是阵法出了什么差池,魔君他或许会修为尽毁,甚至丢了性命……就算这是凤王大人的叮嘱,我们也不该加害于人啊!”
“七儿,你先莫要冲动,”
宫琊感到一阵头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正准备向宫七七解释,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长叹:
“是我的错。”
“若非我一意孤行,贸然剥离神魂,堕神台的风暴也不会那么轻易突破雪凤丹的灵力,将残魂彻底撕碎。”
虚影阖上眼帘,长睫轻.颤:
“我当真是个不孝儿郎,分明是自己惹下的祸患,到头来却苦了父王为我百年奔波。”
细白手指摩挲着傅含璋的侧脸,他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眸:
“我虽然与本体分离三百年,却也能隐约感知到外界变化。朱雀,你实话告诉我,祭坛圣火突然式微,是否与天道的异变有关?”
换言之,眼前的他与其说是林夜北的一缕残魂,不如说是前世点苍仙尊的化身。
他只是残损的一魄,坠落堕神台后的三百年对他而说,不过弹指一瞬,更对今生傅含璋和林夜北纠葛的种种一概不知。
可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深爱那个人,守护那个人,已经成为了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本能。
宫琊眉峰敛起,神情渐渐变得凝重:“本座虽然无法肯定,但如今圣火出现异常,太真神也重返凡界,天泪城更是四处招揽修士,只怕不久……便会有大乱发生吧。”
“前世我长居在天泪城,也正是为了利用雪凤丹的时空之力,稳固天裂大阵与虚渊之门。”
虚影淡淡道:“原先孟前辈对我说,虚渊之门是凡界飞升太真界的唯一通路,只能去不能回。至于天裂大阵,则是为了稳固空间秩序而设。”
“可在我守阵的数百年来,天裂大阵不止一次濒临崩溃,从时空裂隙中逸出的,不仅有太真神界的力量,还有众多陌生而强大的气息。所以关于大阵和神界事实真相,或许与天泪城的说法大相径庭。”
他立起身,眸光沉静而肃然:
“这一切唯有我彻底复苏之后,才能见分晓,还望你能尽早向昭儿示明重岚露华的所在。”
“不论是我还是他,都没有多少时间蹉跎了。”
……
傅含璋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的他沉沦在一片黏腻的血海之中,脚下攀附着锋利的荆棘,伴随着刺骨的疼痛,不断将他向下拽。
水面漫上胸膛,再到脖颈、口鼻,窒息的感受一丝丝吞没神志,他却不愿挣扎。
在这世间他做什么似乎都是错,动辄伤害的都是自己最爱的人,生来也被视为不祥的妖孽。
或许世间若没了他,也能免去诸多祸患。
他沉沉闭上眼,任由血海将自己吞没。
斜刺里却忽然伸出一双手,托着他的臂弯往上浮:
“……昭儿,昭儿!”
耳边传来魂牵梦萦的清冷声线,傅含璋却不敢相信,只愣愣地抬眼凝视着眼前人精致的容颜,嘴唇颤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人手中燃起冰蓝的灵流,灵力过处,所有的血污都被洗净。
他捧起傅含璋的脸,眼神沉静,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消弭,只余下相对的彼此:
“怎得连师尊的话也不听了?”
“……”傅含璋木然地张着嘴,泪水从眼角汹涌溢出。
他想要回抱住眼前的这个人,却又害怕是自己的一场梦,只需轻轻触碰,便会碎了。
“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那人疼惜地抚摸着他的鬓发,眉眼中都是化不开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