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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正摸摸索索地将枕上缠在一起的头发分开时,吴端道:“离亭,你可小心些。古往今来见鬼的都是文人。”
    “才不是呢。”陈恨驳道,“鬼怕文人写字,怕经书典籍,怕圣人训诫。仓颉造字的时候,神鬼同哭。我们文人遇见的都是漂亮的狐狸精,倒是你这种只会舞刀弄枪耍威风的武夫要小心一点。”
    吴端嗤道:“什么故事都是你说的,当然随你喜欢。”
    陈恨朗声答道:“我本来就不怕!我有皇爷!我一点也不怕!”
    皇爷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随即下了口谕,不许吴端再和陈恨吵架。
    第62章 贤臣(1)
    方才破晓, 天色微明。
    正是长安城中巡夜捕快换班轮值的时候。
    朱雀长街上,跛足的打更人敲过了五声的响木。
    徐府灯火通明,一面是徐右相徐歇在江南任职的门生北上拜访, 一干人等陪着彻夜长谈;一面是徐右相独子徐醒,他昏昏沉沉地病了一个冬日,昨夜病情加重,咳了一个晚上,也扰了手下人一晚上的安宁。
    偏门拐角处有蓝顶的小轿子等着,小厮将连夜前来看诊的大夫送至轿前时,正巧那跛足的打更人也到了他面前。
    小厮一伸手,将打更人递过来的书信收进袖中,待那蓝顶的小轿子被人抬出了长街, 才转身回去。
    房中一阵药香。
    才服过了安神的药,徐醒侧躺在榻上,半盖着被子,屈肘为枕,整个人都蜷成一团,看模样是睡得正好。
    其实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着。
    那小厮一时拿不准, 是否要在此时将信拿给他看。他的脚步顿了顿, 想让他再歇会儿,便走到了一边拨弄炭盆里的炭火。
    只脚步的一顿, 徐醒便什么也看出来了。
    徐醒瞥他一眼,哑着嗓子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儿,也就是府里来了几个老爷从前的门生。”
    “江南来的?”
    “是。江南还来了——”小厮点点头, 终是将书信拿给他,“一封信。我看公子睡着,就想叫公子再睡会儿。”
    “我睡没睡,你不知道?这病也就是春日回暖的时候厉害一些,入了夏便好了。”徐醒撑着身子坐起,半倚靠在高枕上。接过书信,温温柔柔地扯了两下封边儿,才将信封撕开一个小口,又吩咐道,“蜡烛。”
    那小厮赶忙将蜡烛端来,榻前放的东西太多——
    一个空了的药碗,那里边还有一个碗底的药渣,是徐醒才用过的;一本诗集,被他翻得有些皱了,有的时候咳得厉害,脑子不大清楚,徐醒一伸手就抓住它;还有几只竹叶编的蚂蚱,搞得那儿像是个蚂蚱窝。
    徐醒大抵是眼花,小厮便靠在榻边,举着蜡烛,凑近了给他照明。
    信不长,是徐醒看得慢,连看了两遍,又默念了一遍。看过之后,就用烛焰将信纸全烧了。
    他躺回去,半边脸都陷进软枕里去,无意识地将苏衡的名字念了两遍。
    恐他是要那诗集,小厮就将榻前放着的诗集拿在手里,他要时随时就给他。
    “不用。”徐醒朝他摆了摆手,“苏元均倒是厉害……人还在外边逛着,文书就先到了江南……咳,想也知道……那文书必定是厉害极了,难怪江南的人慌了,匆匆的、就北上。”
    “公子?”
    徐醒思量半晌,才开口问道:“皇帝还在城外军营?”
    “是。”
    “在城门盘查的人早该去报信儿了,一来一往,天光大亮时,也该回来了。”
    小厮低声问道:“那老爷是不是要……”
    “他不会出面,他要那几个门生帮他探路。”徐醒垂眸,“为君之道,在一拿一放之间。徐家根基太深,倘要用兵,也不是没有,什么时候把几个世家逼得急了,学他一年前进兵长安,那可完了……皇帝若是执意改制,扫清官场,或囚或抄,他应当有分寸。”
    “公子的意思是?”
    徐醒缓缓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用管他,他又不傻。”
    *
    几个江南官员才进城门,所乘马车方才驶过长街,城门便开了一扇,一个骑着马的士兵箭似的就冲了出来,往城外军营去报信。
    从天色不明,到熹微蒙亮。
    匪鉴站在帐外,只轻唤了一声皇爷。
    帐中李砚翻身坐起,很快地、却没什么声响地走了出去。他掀开帐门悬挂着的防风毛毡,朝匪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匪鉴垂着首,站到一边等着。
    李砚回了帐中,拍了拍吴端的肩,将他喊起来之后,又给睡得正熟的陈恨掖了掖被子。
    忠义侯可以赖床,镇远府的吴小将军不行。
    大早上被喊醒的吴端用双手搓了把脸,好教自己快醒过来。
    草草套上衣裳,李砚与吴端到另一间帐里说事儿。
    城中派来通报消息的人说:“三更天的时候,江南来了几个官员,径直往朱雀长街徐府去了。”
    还未认真洗漱,那时李砚正挽着衣袖,在铜盆热水中濯手。
    吴端朝那人摆了摆手:“辛苦了,在营中休息休息再回去。”
    李砚不紧不慢地洗漱,再束了头发,戴上冠子。
    恐他是在想事情,吴端也没敢出声打搅,只是守在一边,困得直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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