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沈千峰便与他说过,这一套招式使出来,便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若是有半点犹豫,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也便是靠着这一套剑法,沈望舒横行潇湘这么多年,几乎就没碰到过敌手。
初时并不明白这一套武功何来如此大的威力,想来苏闻与沈千峰都是九嶷宫的弟子,按说功法也该各有千秋不分伯仲才是,如今却忽然明白了——少司命掌生,大司命掌死,身为九嶷大司命,沈千峰的武功原就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乘以清气、御之阴阳、折疏瑶华……
在拜入明月山庄的那一天,沈望舒曾经暗暗发誓,既然做了苏闻的弟子,便该与过去一刀两断,沈千峰教他的功夫,便不要再使了。
他也从来都不想做一个杀人如麻的邪教少主啊。
可今日忽然又动了强烈的杀心,这一套招式便自然而然地用了出来,比先前他用明月山庄的功夫要强横太多。
果然,他还是那个看淡了生死无常的沈望舒。
先前还志在必得的那人也教沈望舒给吓住了,挺峨眉刺抵挡几下,喃喃地道:“果然还是倚霄宫长大的,太像了!”
萧焕已然被伤痛与谢璧的笨手笨脚折磨得意识模糊,却还强撑着把目光钉在了沈望舒身上,看他使出了许久不曾见过的剑势。这套功夫极其霸道,对内力消耗甚剧,沈望舒的身子根本就吃不消。
他想喊小舒回来,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小舒……小舒他是为了我!
这本该是个甜蜜的认知,但萧焕却不敢细想,只要一想,便五脏六腑疼得厉害。
他的确是……不配去想。
沈望舒的确是气急了,却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但听那人这样说,杀心却又更盛了。
他认识这功夫!他知道自己是倚霄宫的余孽!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可不管这是什么人,都必须得死!
眼前似有红光闪过,沈望舒的剑招更加凌厉,身法也更加迅疾,都不管峨眉刺究竟是从何方刺来的,也不管那银芒有没有刺中自己,他只想取了那人性命而已。
“小舒!你快回来!”萧焕拼了命地喊出一声,仿佛喉咙都被撕破一般。
“沈少侠,你受伤了,快走啊!”谢璧也吓得语无伦次。
只是沈望舒已然听不见了,他的五感中只剩下无边的血色,所有的念头,不过一个“杀”字而已。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那汉子想来也不是要与沈望舒以命相搏的,他发起狠来,也实在招架不住。
对啊,的确是不要命了,也不知这一命……是为何而留。
丹田开始剧痛,已经没有多少内力可以用了,但沈望舒手上的软剑仍然密不透风地舞着,连他自己都要看不清剑势了。
即便不能力毙对手,至少也能重创吧?
“沈少侠?沈少侠!”忽然有人高声唤他,有些熟悉。
一个愣神之间,腰间忽然被牵扯,沈望舒便不由自主地顺着那力道后退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峨眉短刺擦着他的鼻尖落下,劈到了他方才站过的地方,青石板登时四分五裂。
是谁?竟还能再这个节骨眼上救他?
沈望舒呆滞地往回望去,只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身染月华的儒雅男子,正满目担忧地望着自己。
是还顶着一头乌发秋暝。
从他那双古井般幽深又澄澈的眼眸里,沈望舒看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影。
仿佛地狱修罗。
第53章 章九·涌波
“还有谁不服?尽管站出来。”
“老子不服!想当年我们一群老哥们是豁出命去陪着宫主建立了这基业,倚霄宫如今能在江湖上有这样的名声,那全是咱们这些老人的骨血给浇筑起的。宫主年轻,但手腕硬,咱们也愿意听他调配。但是你——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小野种!你凭什么就踩到了老子头上去!”
口出恶言的是个干瘦的老头,发丝花白,身形佝偻,面似橘皮,留着一撮山羊胡子,手上握着一柄铁杖,说话的中气却很足。
这人不是倚霄宫御下万福洞洞主仇三公么?这老东西也入土有些年头了,怎的如今又在此嚣张?
沈望舒正迷糊着,忽然又见一名年轻男子从上头的虎皮座上慢腾腾地起身走过来,不由得眼前一亮。
那男子也真是岁数极轻了,面庞上还带着些少年人的稚气,神色却是骄矜又桀骜的。他一身织暗纹的玄色劲装,戴牛皮护腕,腰间的一掌宽腰封上还镶着细巧的金饰,衬得越发腰细腿长;头上高高束着马尾,束发的亦是金环;脚上登一双密实的皂靴,靴子上绣着龙飞凤舞的纹样。
他认出了,那就是他自己呀。
是四年前的倚霄宫少主沈望舒。
“三公不服么?也无妨,哪日你管宫主叫父亲了,宫主大小事务自然也会听您吩咐的。”沈望舒轻轻一哂,并不把这倚霄宫的老功臣放在眼里。
他想起来了,四年前,倚霄宫最后一位长老仇三公反叛,沈望舒就带着一个萧焕,几乎算是单枪匹马地剿灭所有反叛之人,震慑了倚霄宫三十六洞,此后整个宫中提起少主沈望舒无不畏惧,再无人敢生不臣之心。
那一战其实沈望舒也没太有印象了,只不过是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无数场恶战中的其中一次罢了,若非得说那一次有什么好说的,便是他受伤格外重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