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眯了多久,沈望舒忽然眉心一皱,倏尔睁眼,抬手摸到桌上叶无咎带来的枣干,紧紧扣在手心。
恰在此时,身后的门纱上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沈望舒当机立断,飞快地旋身,将手中的枣干掷了出去。
外头的人影停住,做出一个抓的动作,似乎是把枣干稳稳接在掌心里了。
倒还是个厉害的人物。沈望舒心念疾转,开始思量自己是先去拔兰摧剑还是先出去捉拿这个黑影。
不过外头的人也没准备让他纠结,压低声音道:“是我,别打。”
沈望舒脸色顿时又是一黑——竟然是萧焕!这个时候他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有事?”沈望舒仍旧没开门,只是坐了回去,没好气地又翻了一页书。
萧焕细细摸索着手上的枣干,眼神却一直落在沈望舒身上。隔着一道门,自然是看不见沈望舒的,不过能看见烛火投射在门纱上的一道模糊剪影。
细细比对一番,萧焕得出沈望舒瘦了的结论。就那么单薄的一片,仿佛吹一口大气就能散了似的。沈望舒骨架子小,故而身量也长不了太大,从前骨肉匀停的就显得瘦,如今肉眼所见便是这样,也不知是不是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萧焕有些心酸,开口的时候嗓子便有些哑,“有件要事和你说。”
“什么事非得现在说?”沈望舒皱了眉。萧焕这个口气,只怕是今天见不到人是不会走了,只是不知道他能有什么要事定要跟自己说不可。
“关于方才的命案的。”萧焕知道等闲沈望舒是不会给他开门了,悄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说正事,免得吓着人家。
沈望舒眉心一蹙,直觉有些不好。依照叶无咎的性子,若是有什么发现,绝对会第一时间就飞奔回来和他讲,如今叶无咎没来,倒是萧焕来了,还真是想不到他到底会有什么需要和他说。
见屋里的人影凝立不动,萧焕便知道沈望舒仍在迟疑,于是轻声道:“若你实在不想见我,便将门开一条缝,我保证不会动手,只是给你看个东西。”
还保证不动手,难道他会怕了萧秋山不成?沈望舒倒是被激起了脾气,但到底还有些理智,没有一把将门拉开,当真就如萧焕所说那样,只开了一条缝隙,仅能传递一些细巧的物件。
萧焕倒也说话算话,沈望舒一低头便见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进来。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捻着一枚银光。
那是一枚寒光闪闪的银针,并不纤巧,约三寸长短,发簪那样的粗细,一头是锋利的针尖,另一头别出心裁地做出一个花样,似一朵小花一般,八个稍小的小银疙瘩环绕着一个稍大些的,针身与针尾的银饰上都錾刻出纤毫毕现的花纹。
这是!沈望舒瞳孔一缩,发力将门拉开,连眼前的人都没看清,便一把拽了衣领,把人扯了进来,又反手将门甩上。
“何必这么急……我就在这儿,又不会跑。”萧焕被他拽得踉跄几步,连忙扶住沈望舒的肩,开口争辩一句。
沈望舒这才烫了手似的将他甩开,冷冷地瞧着他。
这样的萧焕倒是他从没见过的。素来萧焕爱穿一袭白衣,霜雪似的,虽然沈望舒觉得白衣也并不怎么衬他。早上见萧焕穿了普通的弟子服,虽说的确是鹤立鸡群的模样,可同样的衣裳,也不能穿出花来。如今他又换了一身,中衣、袖摆与袍角仍是白色,却有着明月松间的暗纹,外头的马甲与蔽膝又是淡淡的湖绿,翻开的领口、束袖、腰带都是松石绿,密密麻麻绣着松风剑派的徽记。这样的萧焕英俊不改,却比素日更加精神,一见便知是名门正派的高徒。
沈望舒不动声色地打量片刻,却将情绪收敛起来,下巴一点,“哪里来的?”
萧焕知道他问的什么,有些无奈,“是凶案现场捡到的。”
沈望舒又上下打量他一阵,嘴角微微勾起,“萧少侠倒是厉害啊,竟敢私自拿走命案现场的东西了。怎么,是觉得人家的命不是命,连师门亲友帮着报仇雪恨的机会都不给了吗?”
“我……”萧焕被他一通抢白,脸色有些发红,却仍旧握紧了手中的银针,“这是不是你的?”
“哦,原来是萧少侠想替天行道啊。”沈望舒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了点头,“不知罹难的是哪一位?松风弟子?”
萧焕连忙摇头,“不是,是绿萝坊的一名小弟子。我知道不是你,如今这样的时候,你不会做出这样于己不利的事,叶无咎还说你已经在客房里待了一日了。只是这银针……”
这银针沈望舒还真的认识,因为从前他身上也总是带着。这是沈千峰传给他的暗器,好用倒真的算不上,毕竟暗器后头加了花里胡哨的坠饰便会影响速度,不过这银针很是别致,几乎是别无二家,倒是很彰显身份,于是沈望舒才留着了。
自从那日他坠了崖,又被苏闻救回明月山庄,他便没再见过这种银针,也没想过再去打制。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他会在萧焕手上看到。
已经把话都说开了,沈望舒也只想和萧焕当个互相知道名姓的陌生人,也就不再刻意阴阳怪气地与他说话,“是致命伤么?”
“不是。我去得比较早,因为绿萝坊的客房便在我们楼下,见我进去了,叫救命的弟子才冲出去报信的。我一进门便见了一地的血,定然是身上有伤口所致。不过这么一支银针,就大喇喇地放在她尸身上。既然不是凶器,便是为了表明身份的,我想也不是你,便暂且拿走了。”萧焕一脸诚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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