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鸣穿上制服,在楼下伙房找出一个竹篓,拿着野菜集就上了山。忆苦思甜这样的事他是没做过的,他平生不喜酸苦,惟愿一辈子都泡在蜜罐子里。他对照书本,倒是很快就采了好些野菜,野蘑菇和洋姜回去。
碍于从未下过厨,林鹤鸣只好盲人摸象一般的摸索如何在土灶里生火添柴,洗菜做菜。
门口站岗的小伙看到了,唯恐那火烧得太旺,忍不住多嘴一句:“林副官,火太大了。”
林鹤鸣在烟熏火燎里把野蘑菇扔进锅里,满脸黑灰的转头去:“那我怎么办呀?”
小伙见惯他干净斯文的模样,如今是大变样,忍俊不禁的笑起来:“您不会做就等司令回来吧。”
林鹤鸣听他毫无意义的建议,只能摇头,然后在土灶前咳嗽。许是锅里的油放得多,整个锅都烧红起来,锅里也生出点点火苗,吓得林鹤鸣往后一倒,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去。他前脚出去,还未来得及洗脸,厨房里就传来一声爆响,像是锅里炸了。他顾不上乌漆麻黑的脸和漫天呛人的烟,火速跑速隔壁水房端了一脸盆的水。
待他回来,站岗的两个小伙已然在灭火了,他怔在门外,手里仍然端着水盆,向院里一望,周世襄正仰首吸烟,满是不解的望向他。
林鹤鸣极狼狈凄惨的与他对视一刻,周世襄望着一片狼藉的厨房,自觉心血毁在他手里,把手里的烟一扔,拔腿向他奔去。
林鹤鸣反应极快的转身要跑,同时嘴里怪叫:“杀人啦!”然而脚下不稳,端着水盆滑倒在地上摔个狗吃屎。
淌了一地的水,周世襄见林鹤鸣一跤摔进水里,又惨又可笑,他把林鹤鸣从地上拽起,看着他怯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像个犯错的顽童,没由来的笑开了:“我就这么可怕?”
林鹤鸣很少见他对自己笑了,许是被摔晕了,他懵懵懂懂的点头。
周世襄觉得更加可笑了,又问:“那你还敢那样对我?”
林鹤鸣满是苦恼的想要清理湿淋淋的衣服,最后发现无从下手,只好是作罢。然后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纯真无邪的向周世襄望去:“我怎么了?”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周世襄话里的意思,赶忙补充一句:“我看上的人,我要征服。”
在他看来,“干”就是征服的一种表现方式。
一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可笑的话,陡然被他说出了万夫不当的气势,周世襄淡漠的一笑,背过身去,怒喝一声:“还不去换衣服!”
“好!”林鹤鸣连连点头,转身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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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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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鹤鸣上楼回房,在行李箱里翻出一身干净整洁的西装,坐在床上随意的套上,再去镜子前一看,果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他一扫往日的丘八形象,又变为象牙塔里的大学生。
周世襄倚在门框上远远的看,认为他通身肌肉都很匀称,并且肌理分明,白皙而不病态,兹要穿上合衬的衣服,立刻就能恢复太子爷的气度,天生贵胄,斯文沉静。
林鹤鸣有条不紊的打上领带,认为太过正式,回头对周世襄低头一笑:“家里人没给我带便装,只好穿这个了。”他的制服拿去洗了,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干。
周世襄一日日的观察着他的变化,知道他是在慢慢上道,心底就总有一种意料之内的开心,并且认为不久后他执掌了林家,自己就不必再跟他这样不清不楚的消磨时间了。所以情不自禁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后动手去帮他整理衣领,最后还觉着不够,索性上去抱住他的后背:“辛苦了。”
他也不知道林鹤鸣整天混吃等死兼跑腿是有什么辛苦,可总之看到他与初见面时有所不同,他就想说上一句“辛苦了。”
也许长大对任何人来说,都必历经痛苦。
林鹤鸣被他暖若春风的一抱,仿佛心里有一团火燃起,火星钻进他的血管里去烧热他的血液,使他周身洋溢出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是一个篝火堆,渐渐熊熊的烧起来。
他犹疑着要伸手去回应,周世襄就像只受惊的猫一样急速闪开了,然而眼底还是漾着笑,但似乎不存在暧昧与示好。他机械的收回将要搂上的双手,故作轻松的挠挠头,颇不好意思的说:“周长官费心了。”
这时周世襄才觉出一些尴尬,双手空落落的握作一团,顿了一下:“无妨。你奶哥哥要来送补给了,你要什么?我替你拍封电报回去。”
林鹤鸣一努嘴,笑微微的说:“我会,待会儿自己去发。”
周世襄在林家待了许多年,从未刻意了解过林督理是怎样培养孩子的,他往常认为,只要书读出来了,心也够狠,即便不学无术,不论林一还是林二,谁继承督理这个位置都是一样的。这下陡然知道林鹤鸣还会发电报,倒真有点意外之喜的意思。
事实上,林鹤鸣在国外时常旷课,然而成绩优异,才能顺利毕业。他那时旷课和一个洋人鬼混,学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本事,这发报就是其中一件了。他经不起周世襄探究的目光,因为不知如何向他解释,但就是露出一副“这该对我刮目相看”的表情,幼稚而天真,让周世襄有些哭笑不得。
周世襄向来欣赏有血性有主见的孩子,也许是林鹤鸣总对他百依百顺,加以时不时搞一出让人头疼的破事,导致他从未认真的去了解过他的内在。想到这里,他抿嘴笑了,先是“哟”一声,接着把烟放进嘴里:“有两把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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