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襄用手指轻轻一点他的手:“知错了就好。”
林鹤鸣放开手,追去他面前看他的表情,见他是当真一派风轻云淡,才将自己的个头降到与他相适应的位置:“周长官,笑一笑。”林鹤鸣的手适时握住他的双手,一摇一晃的,像在哄年幼的小朋友。
周世襄忍俊不禁的侧头过去,仍然破功笑了出来。近来林鹤鸣为了霍家寨的事,总和自己闹意见不合,双方都摆着一张臭脸,导致他情绪不佳,险些训练时拿士兵撒气,他早恨透了自己糟糕的情绪管理。
原本他是不想原谅林鹤鸣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林鹤鸣滋要像条小狗一样对他摇头摆尾地道歉,他就忍不住要原谅。
他爱林鹤鸣,即便这是个不分亲疏,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坏孩子——他也爱。
他转过头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向山下走去。
林鹤鸣知道他这是原谅了自己,遂提步跟上他的脚步,与他并肩而行:“电报都打好了吧?”
周世襄点点头:“程家还没回信,咱们家里倒是有消息了,叫妥善处置。”
林鹤鸣不懂什么是“妥善”,摇摇头,从兜里掏出烟伸去周世襄跟前点上,从张晓寒的角度望去,正是两人吻在了一起。
他像看文明戏似的,啧了一声。
“这样处理还行吗?”林鹤鸣唯恐自己做错事,所以问得战战兢兢。
周世襄一点头:“很妥。”要与程家修好,下一步就看这个毛小子张晓寒了。
天擦黑的时候,程家来了信——明日来人接小姐回家。
林鹤鸣看着这封电报,想着自己将要失效的计划,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这时周世襄叹一口气,庆幸还没把使女买上山,不然真不知道该怎样安置了。
既然程家要来人,那么还是不信任他们。可转念一想,为了姑娘家的名声考虑,这是很正常的。
程静微一听说自己明天就要回家,很少见地表现出一点丧气的神情,这一走,恐怕再也见不到张晓寒了。
而这时距离张晓寒为自己编织出一个光明前程仅仅才过去几个小时,他立刻怀疑自己是不是与木樨镇犯冲,只要呆在这里,无论如何发达不起来。
他去过几回沪城,在百乐门里赌筹码,赢了不少,年少无知的他认为沪城的风水比较旺他。
屋内,林鹤鸣与周世襄在同程静微说笑,他站在窗外,朝里一笑,程静微垂眸,眼睛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周长官,是否能让张先生送我回去?他很清楚我的病情,好讲给医生听。”
林周二人眼神对上,极有默契的双双点头。当天晚上,周世襄特意对张晓寒嘱咐一番,第二天一早,就送他上了程家的车。
没过几天,许慎从山下带来了新消息——霍家寨换主了。霍泓提拔小崽子做二当家,但他已然残废了,寨子上下全由小崽子一人当家做主,他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
周世襄对此感到诧异,霍泓不过是断了一条腿,怎么就好把寨子拱手让人,并且让给一个初出茅庐,有勇无谋的小子,这无异于自取灭亡。
在他眼里,霍泓虽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对手,但至少还是有点头脑的。
原本他想趁霍泓养伤这一段时间说服林鹤鸣别再对霍家寨赶尽杀绝,可一听到这个消息,他就知道,永远不可能了。
林鹤鸣对霍泓尚且有一点恻隐之心,曾向他再三保证,攻下霍家寨也绝不伤及霍泓性命,而今换了这个打他最多的小崽子做山大王,依照他的性子,不杀不行。
许慎站在门外,见二人神情都有些奇怪,原本装了一肚子要劝林鹤鸣立刻发兵的话又全装进肚子里,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许慎虽仗着林家兄弟撑腰,为了合围霍家寨的事同周世襄剑拔弩张过几回,现在想想,他是万分后怕,幸好当时周世襄没有用枪吓唬自己,不然定会毁了他一世英名。
林鹤鸣看出这两人打的眉眼官司,许慎在这里声名手段皆不如周世襄,总搞不出个名堂,已然是想回城里去了;而周世襄呢,一如往常的心软,想要他放过霍家寨那一帮从犯。
他尚做不到林思渡那样杀伐果断的程度,就只好是两边安抚,两边敷衍,不退不打的围住霍家寨,等着他们主动出击,再下令一举歼灭,这样即便他开了杀戒,周世襄也怪不到他身上。
林鹤鸣摆摆手,递给他一支烟:“时候未到,许团长再容我想想吧。”
许慎答应一声:“那我给大少爷拍一封电报,告诉他最近的情况。”
“也好。”林鹤鸣点头:“你帮我问问大哥的意见,给我做个参考。”
“是。”许慎答应一声,又下山了。
周世襄不知道他兄弟俩在做交易,只当林思渡是发了慈悲心肠,想要对林鹤鸣好了,遂略带赞许的一点头:“瞧不出来,你大哥是开窍了。”
林鹤鸣无可奈何地一摇头:“开什么窍?”
“借兵。”
“那是我许给他人和物资才借的。”林鹤鸣凑过去揽住周世襄的肩膀,将头靠上去,漫不经心的望向别处:“他没开窍,我开窍了。”
他被绑架一遭后,的确是开窍了,心也变得更狠了。
周世襄认为如此借兵才算公平公正,想昔日项羽,年纪轻轻,自江东而出,有勇有谋,至死只尝一败,却就输了天下。究其原因,还是不愿封赏搞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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