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话说得苦口婆心,倒叫林泉无法辩驳,同时从心中生出愧疚之感,直认为是自己心志不坚定而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于是又将头埋下去。
太后趁热打铁:“哀家也曾读过史书,知道汉朝皇帝多有龙阳之癖,并非丑事。可这事,哀家一个人的立场不能作数,今后若此事传往列国,就不知道皇上的名声是好还是坏了。”
林泉心中忽然一哽,是啊,皇上正当而立,年富力强,既要完成宏愿,又怎么能为了和自己小小的情,而为人所不齿?他在心中拿定主意,并未表现出半分不满,而是满含不舍又坚决地向太后询问破解之法。
太后当即朗声笑道:“既然将军愿意,那哀家就将娘家的侄女晶晶指给将军,望将军能爱她,善待她。”
“太后大恩大德,林泉没齿难忘。”
身后传来一点轻微的脚步声,他忽的心头大恸,伏跪在地上高声道:“放眼列国,晶晶姑娘也是少见的才貌并重的女子,林泉一介粗人,只怕配不上她,又怎会对她不好呢,太后多虑了。”
江石听闻林泉在高泉宫受封,便一路穿花拂柳而来,只为能快点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将军,而今却听得他声情并茂地在此谢太后赐婚,当即在他身后愣住了。
他呆滞地望向太后,直到太后叫林泉起身,方才满面笑意地望向他:“皇帝来啦!怎么不进来?哀家把你表妹指给将军,你意下如何啊?”
江石的眼神在林泉身上转来转去,最终在他脸上落下。他自认在过去的十二年里将林泉看得无比透彻,而今却不一样,他在那张脸上同那双眼里,没有看出任何对自己的爱与忠诚。
最后只好别过头去,活动双脚向前行:“将军是寡人的爱将,既然他中意表妹,那寡人就算再不舍,也只好是成人之美啦!”这一点逢迎的功夫做得真且足,若不是太后知道他俩已有龙阳之癖,那定然看不出其中端倪。
林泉起身,对江石拱手:“多谢陛下成全。”而后向后退去一步,惶惶然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江石对此置若罔闻,连忙提步上前去到太后身边,心中极不好受,却仍然笑:“晶晶自幼在朕身边长大,她的心思朕是最清楚的,如今能够嫁给将军,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林泉未能从中听出他的故作大气,只当他是真心实意为石晶晶开怀,于是强行压下一口怨气,对他道谢,正作势要拜,江石就伸手搀住他的双手。
这档口,才算是四目相对了。
双方眼神对上的一刻,均愣住舍不得动,却不能不动。
太后见状,在心头嗤笑一声,立刻下诏,去石府报喜,而后上前低声笑道:“往后将军和咱们陛下更是亲上加亲了。”说着,江石不得不撒开双手,上前去扶住太后的小臂,同她一起走到林泉跟前,笑意盈盈地端详他许久,直到确定他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不满,方才在心头松一口气,和太后一道出门。
林泉恭送二位出殿散步,心里很不是滋味,直觉得心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犯疼。他伸手护住心口,阿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低声道:“奴婢送将军出宫吧。”林泉侧头撇他一眼,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只好是故作镇定,一步一步向前行。
阿蒙想起皇帝来时那如风一般轻盈快活的心情,忽而替他不值起来,想要对林泉恶言相向,却终于只说出一句:“将军是陛下最疼爱最信任之人,而今要迎娶晶晶姑娘为妻,咱们陛下,往后可就再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林泉心中一震,又后退一步,面上并未表现出太多情绪,单是笑:“阿蒙一番话,真是要把林泉的心都给扎碎了。”
不等阿蒙应声,他便走出宫门,翻身上马疾驰而去。阿蒙立在门前,眺望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也跟着难受起来。
待他回到长安宫时,江石也已陪太后散完步回到宫中,他将周身都放松下来斜靠在圈椅之上,手持一樽酒,若有所思地对着林泉为他拓宽的版图,心中涌出一股无尽地失落感。
长安宫在江石的思忖中陷入寂静,除却殿中烛火不时爆出的一点噼啪声,便只有阿蒙的脚步声。
江石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再是伸手扶住自己的侧脸,寒声问:“他回去了?”
“是。”阿蒙虾腰上前,跪在圈椅后面替他锤肩解乏:“将军说他心痛。”
江石放下酒樽,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朕以为他不会痛。”
他与林泉之事,本就是他放出的风声,想要借太后之手制裁林泉,而令林泉对自己更加忠心。太后向来是雷霆手腕,削弱兵权乃是情理之中,可让他无论如何没想到的是,她会将侄女指给林泉,让自己不能,也不忍与林泉再行苟且之事。
在他心里,林泉和晶晶都是白璧无瑕的,不能为世俗眼光所玷污。
“将军又不是草木,怎会对陛下无情?”阿蒙手中轻轻为江石解乏,见他几乎是要笑得哭出来了,方才停手,低声劝慰道:“陛下曾说,为了中北的江山,何人不可舍,何人不能弃,阿蒙认为有理。事到如今,临门一脚,陛下又怎好为情爱所累,而糟蹋将军一片丹心呢?”
江石眼中笑出泪花,垂下头带着哭腔道:“朕不曾想过要把将军拱手让人。”
“陛下!”阿蒙提高声调,转去他身前跪下:“陛下心心念念要夺回皇权,难不成就让太后这小小计策乱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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