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炎声音依旧低缓,却不容置喙。
长灵咬了咬牙,像纠结许久,方小声道:“是半开灵的灵狐,在化灵不成功时,都会留下的后遗症。”
“原是这样。”
昭炎稍稍松口气,心想,毕竟不是什么好印记,小东西定是觉得说出来有伤自尊,才一直推诿,不愿启齿。
“那何时可以消掉?”
长灵立刻道:“只要睡一觉就好。”
昭炎点头,倒没再继续追问,伸手灭掉烛火,将长灵塞进被子里严严实实裹住,自己也跟着躺下,道:“好了,该你问本君了。”
长灵躲他远一些,心乱如麻中,胡乱问:“君夫人,他为何一定要造你的反?”
“他不是要造本君的反,而是要造狼族的反。”
昭炎声音忽转冷峻。
顷刻,又自嘲似的笑了声,道:“不过,你说的对,他也的确厌恶我。”
“为什么?”
“因为本君长了双狼眼,不似本君那弟弟,是一双狐狸的眼睛。早在本君出生时,他就想将本君丢进河里淹死,后来是君父及时赶到,保住了本君一条命。”
他寥寥数语,说得简洁而随意,但那颗心究竟需要吞下多少伤害与不公待遇,才能将过往数百年的痛苦、不甘与委屈转化为如今唇边的一缕云淡风轻。
长灵没再吭声。
昭炎失笑道:“你这什么反应,还当本君几岁的小孩子呢。”
“本君如今坐拥整个西境,早不需要那些注定不属于本君的东西了。”
语罢,他扭过头,长臂一捞,将长灵连人带被子一道捞进怀里,认真而偏执的道:“但你不一样,你是注定属于本君的东西。”
长灵下意识捂住眼睛,要往被子里钻。
昭炎灼烫的目光滚过长灵颤抖的手指上,道:“都这种时候了,还怕本君看么?”
“听话,把手松开。”
长灵慢慢挪开双手,羽睫颤抖如被狂风摧残的叶片,又被昭炎柔声哄了好久,才鼓足勇气睁开眼睛。
长灵的眼睛已经从诡异的死白变成灰蒙蒙的颜色,湿漉漉水泽浸润下,依稀能寻到一点乌漆的影子。
“是不是很丑?”
“唔,是有那么一点。”
长灵面色一变,咬了咬牙,又要捂上。
“不过挺可爱。”
昭炎紧接着补了句。
“白眼睛的小狐狸,整个青丘怕也没几只吧。那本君可赚大了。”
长灵一愣,沉默偎在他肩头,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短暂的沉迷在那股蓬勃强大、烈烈如阳光的气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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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奔波流离,这夜,长灵还是不可避免的做了噩梦,梦中,他并不是人形,而是一只瘦弱的白色毛团,在一个暴雨夜被一头体型巨大的大尾巴狼所救,大尾巴狼将他叼回窝里,对他各种甜言蜜语,温柔呵护,还烤香喷喷的芋头给他吃,把他养的白白胖胖,毛色蓬松柔软,然而在它放松警惕时,大尾巴狼突然用暴力废去他一身法力,还将他关进暗无天日的锁妖台里,日日酷刑折磨,逼他说出狐族祭坛的秘密。灵碑破,祭坛塌,狐族因此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而他,也被打碎灵核,敲断全身骨头,丢到军前祭旗,尸体被狼人铁骑践踏成一滩烂泥。
除了本体形态不同,梦中细节真实的仿佛真实发生。
长灵手指紧扣着床沿,在一背冷汗中惊醒。帐中光线明亮,阵阵烤芋头的甜香顺着灶膛钻入鼻息,原来已是第二日清早。
守在帐外的近卫听到动静,立刻掀帐进来,如临大敌的问:“少主醒了?可要吃早餐?”
因在青丘时吃过小狐狸的大亏,险些因失职被暴怒的君上一刀砍了,近卫面对长灵时,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警惕。
长灵依旧深陷在噩梦的场景中无法彻底抽离出来,摇了摇头,刚想起身,手腕忽带起一阵哗啦啦的铁链撞击声。循声一望,才发现右腕上扣着只铁环,铁环连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则用法术封印在床柱上。
长灵面色倏地一白,询望向近卫。
近卫心虚的挠了挠脑袋,道:“这咒环是君上亲自设的,属下解不开。”
长灵深吸一口气,迅速冷静下来,脑中却不由自主的浮现起梦中的一幕幕。不知不觉,额上已渗出层冷汗。
近卫见状,有些慌道:“你……”
“无事。”
长灵强忍着不适,道:“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哦,好的。”
近卫老实的退了出去。
长灵换好衣袍,穿好鞋袜,试着下地走了两圈。锁链长度刚好卡在帐门口,这意味着他能自由活动的范围只有这座大帐,连帐门都出不了。
长灵又试着扯了扯链子,可惜那人设下的封印术极牢固,他使劲各种解数也没能撼动分毫。
近卫心惊胆战的听着帐内动静,生怕小狐狸强行破禁制,一个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忙问:“少主换好衣服了吗?”
长灵想了想,让近卫进来,道:“我想出恭。”
近卫显然早得了吩咐,立刻指着帐内一角,哆哆嗦嗦道:“那儿有恭桶,少主只管用。要、要是还有什么要求,少主可以等君上回来,跟君上说。”
“他在哪里?”
“他?哦,少主说君上吗,君上一早就和几位将军议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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