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这光景,他除非回娘胎里再多长几个脑袋,否则根本就不够君上砍的。
小狐狸不穿鞋袜也就算了,像脚踝上的锁灵环那等私密之物怎能给外人看到,又不是什么光彩值得炫耀的事。阴烛焦头烂额间,突然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这小狐狸,莫非是在趁机向母族告君上的状?
沿着这个思路一想,消失的鞋袜、被突然换掉的斗篷,小狐狸一系列古怪行为一下子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叔父安否?叔母安否?堂兄安否?”
主座上的长灵又一次开口,尾音几不可察的轻轻颤动了下,并迅速把脚缩回了斗篷里。落在博徽眼里,无疑是在掩饰被发现的窘迫。以及,见到亲人不自觉流露出的委屈。
“好,好,一切都好。”
博徽似不忍的别过眼,抬起袖子,拭了拭泛红的眼角。
琼萝和祝蒙也依次答安。长灵忽然目光灼灼望向博徽,道:“我,很想念青丘。这次,叔父可以带我回家看看么?”
博徽一时哑然。
因为这话没法接,在民间被形象的称呼为“送命题”。
还是狐后琼萝心思敏捷,接道:“天寰城到青丘迢迢千里,来回一遭光受罪了。长灵若喜欢什么,只管告诉你叔父,我们让人从青丘给你送来。”
阴烛在暴躁的空隙,不忘多看了这位狐后一眼。
长灵道:“我喜欢的东西,只怕你们捎不过来。”
这话含着几分尖酸刻薄的意思。但因长灵声线弱,听到博徽与琼萝耳朵里,就变成了负气。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博徽笑呵呵道:“只要你有需要,就算一整座山,叔父都设法为你运来。”
长灵垂目,面无表情的望着那张白胖脸庞,终是百无聊赖道:“好吧。也不是什么难移之物,就是父君当年留给我的一些珍宝灵器,都放在宸风殿里,劳烦叔父挑几样好看便于赏玩的给我送来。”
“是,叔父一定记着。”
博徽与琼萝又分别表达了一箩筐的关切,长灵大多数都沉默着,只偶尔回应两句,也是惜字如金。
说到后面,双方难免陷入相顾无言的尴尬。
“时间不早,叔父和叔母且先回驿馆歇着,我单独与堂兄说几句话。”
长灵又道。
祝蒙被突然点名,颇诧异,博徽与琼萝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无权拒绝,只嘱咐祝蒙要恪守本分,好好与长灵长处,就由内侍引着先出宫了。
殿内安静下来。
长灵瞥向依旧杵在旁边的阴烛:“你也出去。”
阴烛:“……”
阴烛只能躬身退下。
长灵这才掀了掀眼皮,懒洋洋道:“此刻堂兄心里一定十分痛快吧。”
祝蒙狐疑这小怪物怎么突然变了语调,打量长灵一眼,视线落在少年右脚脚踝上的锁环上,哼笑道:“没错,见你落魄凄惨如此,本公子是很痛快。”
长灵轻笑一声,站了起来,一步步从主位上走下去。
祝蒙无端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长灵在祝蒙五步外站定,轻轻一挑嘴角,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堂兄,断尾续上否,仇人手刃否。”
他语气轻快,甚至带着一丝调皮。
祝蒙一瞬仿佛被点燃火线的炮仗,面色狰狞。
“你、你住口!”
“我为何要住口。我早说过,你如今与我一样,都只是个不成器的废物而已。”
长灵眼角笑开,乌眸慧黠而冰冷。
他依旧调皮的,伸指戳了戳祝蒙肩头道:“你的仇人,都已经要如虎添翼,和强大的外族结盟了,你却还在此处看我一个废物的笑话。涂山祝蒙,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你——”
祝蒙目眦欲裂,发狠的盯着长灵。
长灵道:“你不会还不知道,你亲爱的父亲,我亲爱的叔父,此次专门带着狐后来天寰城赴宴,另一个重要的目的是什么吧?”
“他们是为了替你亲爱的兄长——祝龙,向水族的二公主提亲。”
“此事由东海水族的丞相元耆一力促成。祝龙才是他们最心爱的儿子,你真当他们会因为愧疚就把王位传给你一个断了尾巴的废物?”
祝蒙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舌尖被紧闭颤抖的牙齿咬出血。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胡言乱语么?”
祝蒙红着眼,唰得抽出腰间佩剑,罩向长灵面门。
石头大惊失色。
长灵却不惊不动,羽睫微垂,语调如故,缓缓道:“拿这等无聊事骗你,于我有何好处。你若不信,大可当面问问他们,青丘与水族联姻一事是否确实?”
祝蒙手中剑剑气凝滞,显然在思考。
长灵自斗篷里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滑过冰凉的剑身,感受那如同毒蛇一样的温度,轻声道:“其实,同为废物,你我现在才是应该最同病相怜的人。不是吗,堂兄?”
那两个字太过刺耳,祝蒙羞怒交加,气道:“谁要和你同为废物!”
他即使断了尾,修为尽失,也是曾经傲然不可一世、在中秋拜月时直接开了两尾的灵狐,是世人眼中的佼佼者,岂能和他一个半开灵的怪物归为一类。
长灵笑了声,倒像是早料到对方会是这态度一般,不怎么在意的道:“我知道堂兄至今不愿面对现实,不过没关系,这并不影响我们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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