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后,段干卓其实没立即死,脑袋里还转了个念头:自己当年放他汤里的哪里是冰蛊毒?不过就是一颗自制的雪润丸,甘甜可口,清肺解暑,因为只剩了一颗就放他碗里了……当初为何偷偷给他不给元珝呢?段干卓趴在地上使劲绞着脑袋。最后还是想起来了,因为小笼包那时候就长得很好看了,脸肉嘟嘟的,还白,嫩得像能掐出水,跟个刚出锅的热腾腾的小包子似的,特别招人喜欢,不跟元珝似的,那时候的元珝黑乎拉巴、瘦了吧唧的,很难看,才不给他呢……
原来自己落这番下场都是以貌取人惹得祸,赖不得别人,可见死的不冤。想明白了,段干卓就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隐约见一道寒光在自己头顶一闪……
湛渊不知睡了多久,一醒来便记起了那个极痛的梦,心一揪一揪的疼,不由得伸手捂住了。待意识到四周漆黑而冰冷时,湛渊欣喜了一晌,想自己是死了,同他一起死了,这是在地狱里呢。只是他在哪?自己该如何寻他?他不会已经喝了孟婆汤了吧?湛渊一时焦灼,大叫了一声阿卓,想起身找他,却被铁链扯住了身子。
湛渊摸了摸脖子、手腕、脚腕,都被铁链拴着,铁链都被拴着身后一根大铁圆柱上,一摸身下冰凉似铁,半烂的尸身遍地,恶臭混着寒气扑鼻。湛渊一下颓坐在地,抱住了头,他知道这是哪儿了……这便是段干卓被栓了五年的地方。
不知是身凉还是心凉,湛渊抱着胸紧紧缩成一团,手指头伸进嘴里使劲咬着。背靠着身后的铁柱,湛渊一时有了一头撞在上面的冲动,正鼓起一股气力要往上撞,却猛地想到,不能死在这。
若死在这,自己的魂魄定会被这里的冤魂撕扯烂,就算魂归地府,自己又如何在百鬼众魅中寻他?况且自己虽与他实为夫妻,却也不过是二人间的承诺,无旁人可作证,况且信物已失,他又恨毒了自己,怕是到了地府他也不肯认自己,自己哪能与他投胎到一处永生永世相守呢?湛渊越想越恨,不觉恶骂出声:“段干卓!你休想不认我!”正恨着,一时计上心头。对了,自己与他葬在一处,再请道行高深的道士和尚做法,让二人永生永世魂魄结一就好了。
湛渊想到此处瞬时放了心,乐呵了,又大笑出声,“段干卓,你先死又怎样?到底逃不出我的手心去!等着,你必永世伏在我身下!”
湛渊疯笑够了,慢悠悠的爬起身,想用内力震断铁链,试了几次却未撼动那铁链半分。这才又记起段干卓说过,这铁链与无归剑同出一体,坚韧无比,无断裂之法。他被困了五年,自己哪里又逃得出去?
湛渊咆哮着将近处的腐尸踢走,力尽而颓坐在地。他知道,元守怀生性多疑,经此一事定不会再用自己,是想将自己活活困死在这。一想起元守怀,湛渊恨得双手往身下的寒冰上一抠,抠起了一大块寒冰。
湛渊愣了愣,慌忙跪在地上,急喘着气小心翼翼的抚摸近处的寒冰。湛渊脸近乎趴在冰面上,使劲眯缝着眼,却在漆黑一片中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指尖清晰的触到了那一道道冰凉的刻痕。
“师……父……”湛渊不由得随着指尖轻念出声,刚念完就红了眼眶……是他刻的。
湛渊抹了抹鼻涕,指尖下移,又摸到了“小辰”“阿敏”几个字。尽管明知不可能,湛渊还是不由自主的抱了份不切实际的期待。
刚摸完下面的三个字,湛渊身子重重一抖,撅着屁股跪在冰地上久久直不起身,泪“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
“小笼包”
……这个名字真好听……
原来,原来他不是七年后再见自己时心血来潮起的这个名字,而是早就在心里给自己起了这个绰号了,可七年前他从来没这样叫过自己……总是不苟言笑的施礼尊称自己为皇长孙……
湛渊不由心喜,咯咯地笑,笑着笑着又咧着嘴哭,笑够了,哭累了,就伏在地上细细抚摸那些字。不知道摸了多少遍,费了多久的功夫,总算摸清了。十万个字,他们仨人都被刻了一万遍。
还有一万个字,是个“活”字。
哭尽了泪,湛渊就安静的躺在地上,手里细细摸着“小笼包”三个字,低低笑了一声,“阿卓,你误我一生。”
不知这样躺了多久,身子饥寒交迫,湛渊却懒得理,还是伏在地上不动。意识越发涣散,那日的场景却还是一幕幕在心头闪过。
湛渊微睁着眼想,那日他来寻我了,带来好些吃的和小玩意儿给我,还带来了我们的定情信物。原来他一直留着,原先我还当他同我一样没放心上呢,可惜那日被我毁了……我的呢?我的桃枝呢?
湛渊越想越急,总算鼓起气力的跪爬在地上乱摸,摸过数十具死尸才想到,肯定不在这。于是开始急得揪自己的头发,揪下了好几缕才记起,连连嘟囔道:是了,是了,那日自己折了两枝桃枝,一枝给了他,一枝随手丢火灶里了……丢了火灶里肯定就烧为灰烬了,没法找回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阿卓若知道会伤心的……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他知道……不过不打紧,一点都不打紧,日后自己再回桃花谷折一枝相似的,就骗他说这就是我们的信物,他那么傻,肯定就信以为真了……不怕……不怕……
那天他把小花也带来了……小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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