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秦筝先前着人调查云台山地形时,发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山洞,此时派上了用场,他挑了个最偏僻的地方,一路连拉带跑才把孤儿寡母护送到洞里,三人此时才有空隙坐下歇口气。
那女子刚一进去,一直忍着的淤血终于咳了出来,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秦筝背着苏子卿,见此形状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她。
女子气息奄奄地靠在石壁上,已经知道命不久矣,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神没有离开过她的孩子。
秦筝把苏子卿轻轻放下,小孩的脚刚一沾地,就艰难地朝他母亲爬过去,女子胸前衣襟全是褐色的血,苏子卿大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攥着他母亲的衣服不撒手,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往地上砸,就是没有任何哭声,叫秦筝看了心酸无比。
女子一边擦着孩子的眼泪,一边转过头谢秦筝,“秦少侠的救命之恩,苏峤……无以为报。”
秦筝面对面坐下,把外衣盖在苏子卿身上,低头道,“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我不懂歧黄之术,可渡你些内力,或许还能撑会儿。”
苏峤苦笑着摇摇头,“你渡给我,若等会儿有人追到此处,你也自身难保。我这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不必了。”
苏子卿听见这句话,眼泪掉的更凶,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摸了摸苏峤的脸,苏峤把他揽进自己怀里,一只手撑着地跪了下去,秦筝见状也不拦她,这就是要托孤了。
秦筝抢先道,“我既然管了这事,自然是会管到底的。这一跪我不拦你,不然你心里不安,那就算谢过了吧,夫人快请起,有话但说无妨。”
秦筝和苏子卿都在扶她,苏峤颤颤巍巍地靠墙望天,不经意间流了一滴泪下来,缓缓才道,“温谷主死了。沉仙谷此战大败,恐怕不会留下活口。刘兄算上他家十几口的灭门之仇,也报不上了,是沉仙谷欠他的。此番中计是我们失算,连累了谷中上下。没想到……这些满口仁义道德之辈,私下一肚子奸猾诡计。秦少侠,我不是骂你……实在是,心里……心里意难平。”
秦筝听得云里雾里,“你们这是来替刘永出气的?难道刘家灭门惨案,不是地藏神教所为?”
苏峤无奈地摇摇头,“刘兄是温谷主的患难之交,情比金坚,他是胜义堂安插的探子也早就不是秘密了。温谷主既往不咎,刘兄也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随他,温谷主怎么可能去杀害他的亲人呢……”
秦筝叹气,“是胜义堂的人逼死了刘永,又找人灭了他家满门,趁机嫁祸给沉仙谷。而温谷主顾念旧情誓要给刘永报仇,这才下了战帖上山而来,胜义堂却在各大门派卖惨游说,引得众人同情支援,其实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之计。”
“打着正义的幌子,自然无人会诟病他无视江湖规则,所谓私怨也就成了公愤。”
苏峤道,“若不是温谷主重情义,何苦一定要为刘兄讨个说法呢。罢了,地藏神教被称为魔教,人人敬而远之,都当我们是牛鬼蛇神不讲江湖道义,但看他们的嘴脸,又有几个是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咳……”
苏峤剧烈的咳了起来,又呕了几口血,秦筝赶忙劝道,“夫人不要动怒,怒火攻心,对你现在尤其不好。”
苏峤目光落回到秦筝身上,他把外衣给了苏子卿后,只穿着一件雪白的单衣,衣襟上绣着淡淡的绿梅,束腰和袖口也有浅绿梅花暗纹,除此此外再无任何装饰。苏峤记得这种花纹,只在广寒山庄的校服上见过,便问道,“你是广寒山庄的人?”
秦筝有些惊讶,“夫人怎么知道?”
苏峤淡淡道,“绿梅。”她直视着秦筝的眼睛,想最后确认一下这个唯一可以托孤之人是否值得信任,秦筝知道她在审视自己,挺直了腰背,目不斜视。
虽天生一双桃花眼,可眼里尽是清明和坦荡,秦筝接受着审视,面前的可怜母亲却低低笑了一下,“秦少侠还年轻,若因为救我们母子让你前程尽毁,你不怕吗?”
秦筝摇摇头,“我又没有作恶事,有什么好怕的?”
苏峤明了,抱紧了怀里的苏子卿道,“你别忘了你的名字……儿子,娘走了以后,秦筝哥哥会照顾你,答应娘,不论如何爬也必须爬回断水崖。教外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只有回去才能好好活着。”
苏子卿把脸埋到苏峤的怀里,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苏峤气息越来越弱,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秦筝,“秦少侠,劳你照顾我儿,他的腿也许……也许还有救。待他好了送他去断水崖,再把这个玉佩给他。”
秦筝接过那枚玉佩,端详了一阵,发现玉质通透,面刻云纹,是枚不可多得的美玉,猜想是苏家传家宝,于是郑重地放进兜里拍了拍,“夫人放心,秦筝定不负所托!”
苏峤似是解脱了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苏子卿耳语道,“靠自己了,儿子……温谷主,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也要……要做个这样的人。别只想着为我们报仇……”
“一入江湖无尽期……都要还回去的。”
苏峤声音越来越弱,头靠着苏子卿的后脑勺,话音一落,眼泪断了线,人也彻底没气了。
苏子卿终于是拼命点头了,可是母亲没了心跳他听得见的,而后疯狂的摇着她母亲的衣服,抬起头来捧着苏峤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被眼泪彻底淹没,秦筝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伸手想拍一拍苏子卿又怕惊到他,想说几句安慰安慰又觉得言语苍白,便一个人低头默默在坐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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