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伯现在想起来,心里多了些别的念头。人都说不怕死的人所向无敌,赤伯笑笑,江湖之中,真正所向无敌的是惜命之人。活着有万千可能,如温庭云和秦筝这样,珍惜彼此的性命,或许真的能够在今后的血雨腥风里,互为对方最坚实的臂膀和靠山。
那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也到了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了。
温庭云并不知道两个人的情真意切落在赤伯眼里,已经让他坚如磐石的心稍微有了一些动摇。他虽然并没有告诉秦筝关于赤伯身份的猜测,也没有寻到机会再去赤伯那里打听点什么,可但凡几人碰面,他已经努力得不能再努力想表现出一个女婿该有的温良谦恭让,这让秦筝诧异了很久,可是问了他又不说,只道百花宫勉强算秦筝娘家,在娘家要对他好,七大姑八大姨才会放放心心让他嫁去无忧谷。
于是日子难得地安逸下来,半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温庭云利用这段时间恢复体力,也顺便拿小刀磨着石头,凭借自己多年来摸那块玉佩的习惯,把纹路记在了心里,只花了几天的功夫,他就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石头上,刻下了最后一片墓穴地图的纹样。
这天二人依旧在湖边练武,突然看见俩人泛着轻舟驶来。
秦筝定睛一看,林故言终于回来了!
刘棠和林故言匆匆去找千日红回禀了外出事务,就赶着过来见秦筝和温庭云,四人席地而坐,林故言特意带了纸和笔,很多话就等着跟秦筝好好道来。
刘棠明白两个人都有一箩筐话要问,又不知道从何起头,于是便道:“秦筝,故言的身份还是由我来说吧,这样接下来你们要说什么也方便些。”
和秦筝猜测的大致无二,林故言就是潜入广寒山庄,和刘堇栀里应外合的地藏神教之人。因自己父亲曾是顾元赫的旧部而不得重用,却也因此在七谷得以默默无闻地活了下来。刘堇栀发现了卫冰清计谋之后,怨恨其就是当年杀害亲夫的凶手,才又想方设法联络到了林故言,她是希望物归原主,把顾元赫当时守护的东西,归还至地藏神教保存。
不过要找到机会下手并非易事,林故言私自离开七谷,长时间驻扎在广寒山庄附近以求和刘堇栀可以随时联系往来,这期间,被卫雪晴撞见了。刘堇栀解释其乃故人之子,故人身死后托付她照料一二,卫雪晴并未起疑,甚至有时候书信往来也都是卫雪晴去送达,久而久之,林故言和卫雪晴暗生情愫。
郎才女貌,会心生爱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刘堇栀对林故言青眼有加,并未刻意阻拦,却不想为后来的事埋下了祸根。
秦筝大致猜得出来后来的故事走向,问道:“我娘和你约好了时辰把东西交给你,却被卫冰清发现了,灭了口是吗?”
林故言点点头,写下一句话:七夫人护我逃走,身死他手。
秦筝黯然道:“那雪晴为何会在那里出现?”
林故言低下头写道:相约告别,宿涵比我先到一步。
秦筝问道:“宿涵先到一步,发现了雪晴与人私会,然后呢?下了杀手??”
林故言没有抬头看秦筝,可他瞧见,那只攥着笔的手握成拳头,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而后愤愤写下:不止。
秦筝没有再问,他也知道这两个字里包含着什么意思,宿涵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让本已经离开的林故言,顾不上自己性命也要杀了他,他是男人他当然清楚。
刘棠轻轻拍了下林故言的肩,他点了点头,努力镇静着。
刘棠道:“秦筝,宿涵当夜应该早就在后山了,他不但看见了刘堇栀和林故言私下联系,还知道卫雪晴在山下等着他,所以行了极端之事。我猜,卫冰清在那之前已经有所察觉,告诉了宿涵在那里守株待兔,至于为何不告诉你,想必你也清楚。”
林故言匆匆写下一句话,递给秦筝,殷切地看着他。
秦筝把纸拿过来细看,上面还有一滴没有干透的泪,歪歪扭扭爬着几个字:替她们报仇,林某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刘棠说道:“林故言那晚从广寒山庄下来时,其实已被卫冰清重伤,当时重兵把守在山上各处,师父提前叫我们去接应才把他救了回来。百花宫有百花宫的规矩,师父答应刘堇栀最后的请求,林故言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哑药是他自愿喝下的。”
林故言一直低着头,死死地攥着笔,提起卫雪晴的名字,他终于忍不住掉了几滴泪下来。
秦筝不敢去想象,他亲眼所见自己心爱的人遭到凌辱而无能为力的时候有多绝望,为了故人的嘱托,他灌自己哑药,蛰伏在暗处,一直就等一个报仇的机会,这中间又有多煎熬难捱。
所幸如今这些深仇大恨,有秦筝和他一起分担着了,他握了握林故言那只攥着笔还不停颤抖的手,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林故言依他所言,泪眼汪汪又很坚强地看着秦筝。
秦筝说得很慢,希望他能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你放心,交给我吧!故言兄,佳人已去,节哀顺变。换个角度想,小妹一颗心交给了你,虽未过门,喊你一声妹夫不为过吧。虽然我也没有机会亲口喊师娘一声娘亲,喊师妹一声小妹了,可她们是我的家人,往后你也是。”
林故言怔了一下,突然欠身给秦筝行礼,从嗓子里呜咽出一句沙哑得难辨字句的话,可秦筝听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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