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仪看了温蜓一眼,对方很有眼色地走上前来。“让苏先生来。”
李德煊耳尖:“谁来都不管用。”
“李大人误会了,苏先生是殿下自凉州带来的人,若说账本在哪,他一定最清楚。”
话这么说好像不错,李德煊便只能干等。他等着等着,忽见瓶中一枝红梅开得正盛,不禁道:“这梅花倒是和圣上书房中那一枝一个模样。”
温仪闻言便看了一眼,这花先前是元霄插的,后来大约是府中下人觉得插了好看,便效仿至今,若花干了,便换一枝,总之不会叫这瓶空着。他思及此处,便问:“殿下在宫中可还好,一切都习惯么?”
说到元霄,李德煊顿时就来了精神,他先道:“太子殿下在府上时如何?”
温仪:“……”斟酌道,“尚好。”
说着他与李德煊对视了一眼,两人从这一个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味道。
等到苏炳容来时,不知道为什么屋里已经是其乐融融惺惺相惜的氛围了。李德煊一边给自己倒着水润喉,一边将元霄在宫中是如何怼天怼地连后妃也怼的英雄行径给抖了个遍。自然包括先前德妃那桩事。在温仪面前说这些,倒没什么计较。
虽国公不是好人,却也未必比朝堂上那些老胡子坏到哪去。
李德煊感慨道:“先前我见太子如此耿直,还当他在宫中总要吃亏。万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心计如此深沉。”说到此处,却意味深长看了温仪一眼,“只是剑过锋易伤人伤己。有时候也要收收鞘的好。殿下小,怕是不懂得这些道理。”
温仪听出他话中意思,是让自己提点一二,也不说破,只说:“如今他在陛下身侧,陛下英武过人,定能从旁教诲。”
“轮到陛下教诲,怕是有些晚。”
该吃的苦头,也已吃了。
便在这时,苏炳容清咳一声,敲了敲门边。
温仪放下茶盏:“进来。”
苏炳容走进来,行了一礼:“温大人。”说着又转向坐在那里的李德煊,暗中打量过去,见此人眉须发白,面色却保养得当,又嗓音尖细,料是皇帝身边亲信,亦恭敬道,“草民苏炳容,见过李大人。”
李德煊惊奇道:“你识得我?”
苏炳容道:“下人通报时,已事先说过。”
这便是他在瞎扯,温仪只让温蜓喊他,却并没有说是什么人什么事。温仪既然没有交待,温蜓自然不会擅作主张多话。此刻闻苏炳容如此言语,温仪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倒没有拆穿他,只是对李德煊道:“此人便是教习殿下多年的先生。”
哦?
李德煊又细细打量过去,但见这位书生模样的人也不过二十七八,眉清目秀,虽自凉州荒地而来,江南温婉之气却与生俱来。他道:“苏先生瞧着不像凉州本地人。”
苏炳容道:“在下祖籍秣陵。”
李德煊笑道:“那怎么教得太子殿下一身匪气。”
苏炳容:“……”
他放下手,淡然道:“龙生龙,凤生凤,殿下姓元,自然是天之骄子的种。”
李德煊的笑戛然而止。
他不笑,就轮到温仪笑了。
温国公道:“李大人可解惑了?”
“……知之甚明。”
怪不得太子一身匪气。
苏炳容听李德煊如此这般一说,便回了房中,很快就将凉州太子府的账本取了来,交到温仪手中。温仪没有接:“苏先生随李大人走一趟便可。”
李德煊道:“圣上说了,若温大人不去,他便罚太子殿下跪着,跪到你去为止。”
温仪讶然道:“殿下是陛下的侄孙,与我又没有亲缘关系。”跪就跪,他自己的侄孙不心疼,难道还要指望他一个外人心疼吗?
“哦。”李德煊恍然大悟,随后说,“那温大人和殿下之前一直眉来眼去做什么。”
“眉——”
眉什么眉。这话说得未免难听了一些罢。他几时同太子眉来眼去过,倒是皇帝,先是命他去接人,又请他教导太子礼仪读书,现在还诬赖他和太子眉目传情。
李德煊纠正:“是眉来眼去,没有说传情的意思。殿下还小呢,这话可不能乱用。”
——哈。温仪绽开一个笑来,点点头,行,是个狠人。说着,只伸手取过苏炳容手中账本,便道:“他最好不要后悔。”
李德煊道:“温大人说谁?”
温仪冷笑一声:“谁都是。”
当他不知道,元帝和太子一丘之貉之辈,老狼崽子配小兔崽子,哪个都不是好人。
这边温大人冷着脸整理着装,收拾得人模人样进宫去撒气,这边李德煊开开心心坐上了马车。车里候着他的宫人问他:“今儿个温大人怎么应得如此之快?”需知往常皇帝唤温仪,十唤九不动,唯一动的一次还是李德煊软磨硬泡使劲一切手段得来的。所以他们跑习惯温府的人,都知道这地儿好进难出,没个把时辰,是别想出来。
李德煊掸着衣角,喜滋滋道:“这你就不懂了,别说温大人是人,就算他是神是仙,活在那里,便会有把柄。早晚而已。”可巧这现世报就来了,一对付一个准。
他坐在马车中,瞅着风姿玉骨的温大人在众人簇拥下踏出门来,心中感慨。
恶人总有恶人磨,一山更有一山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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