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一把就将那写了大字的黄卷摔了出去,好悬被李德煊给接了个正着。
“陛下!不能扔啊!”
元帝怒而起身:“你看看这兔崽子写了什么!朕和他说的话,他都当耳旁风了?”还是偏偏就要挑些旁门左道的听进去!
皇帝都这般说了,李德煊还能不多看一眼吗,当下抖抖嗦嗦展开承了皇天厚土祖宗恩泽的福卷,便见上头乌墨笔墨龙飞凤舞好大一个‘仪’字。
仪,这不就是温仪的名字吗?
历来拿来做大乾气运用的纸被涂了这么一个字,也怪不得元帝气疯。皇帝咬着牙,差点将椅子扶手捏碎:“他什么意思?就着刺客的事抓着朕不放,啊,怪朕伤了温国公,还非得写个明明白白,就算在神龛中也要膈应朕是不是?”
说好的大乾江山呢?
兔崽子想了这么一夜,就想出这么个玩意儿?
李德煊心中暗道,那您想让他心怀大志,非要拐弯抹角,只说让太子写心中想要的,太子写了又生气,怪得了谁?这得怪元帝事前没有说清楚啊。温国公为太子受了伤,太子又非无情无义之人,如今眼里心中只有国公一事,情理上倒也没有说不过去。
就算皇帝生气,笔既然落了,这份福卷也是成的。再怎么荒诞,也是储君之愿,仍旧要送到祖庙之中。李德煊趁皇帝未加阻拦,将卷轴卷卷拢,却是在卷时,发现了些不同。
他轻轻咦了一声,举起卷轴对着光线细看,方惊讶道:“陛下。”
元帝抬眼看去。
李德煊举着那卷轴,面露喜色,呈上来道:“陛下,这卷轴似乎另藏玄机。”
嗯?
元帝狐疑间,接过那卷轴,将它对着光线一看,方发现仪字隐去,干乙相合,却是一个乾字。原来元霄竟然用他教的暗字构造法写了两个字。除了仪,还有乾。暗字在大乾军中多有涉及,为的是军情要报不被他人截获。元帝是军中出身,自然会这个。早前他让元霄写大字时,便顺手教了。谁知道这兔崽子别的不学好,这些伎俩用来糊弄他,倒是一溜一溜。
李德煊笑道:“可见太子心中自有打算,陛下不必着急了。”
他本以为这是桩好事,原本元帝就烦躁于元霄的不思进取,如今他大有乾坤,岂非解决了元帝最大的烦恼,却不想皇帝不知想到何处,脸色愈发阴沉,大怒之下摔了不少东西——还挺贵。就不知道,这怒火是从何而来了。
这个中缘由不便与花淮安全盘托出,李德煊就只能摇头。
殊不知元帝心中却在想,元景啊元景,你生的好儿子,无辜脸狼子心,连朕也能欺瞒而过,当真是和你一个模样。一时想到前尘往事,故人旧情,半生倥偬黄马加身抵不过一场空,就觉得心中疲累,一时之间话也不想多说两句。
就连花淮安与他汇报刺客一事,也提不起半分劲道。
只道:“尾巴收紧一些。”
不然,容易被人揪到。
尤其是某些看着是兔崽子的狼崽子,嗅到血腥气便寻踪而至。
寻踪而至的可不止是血腥气。
天生的小狼崽子敏感地很。
刺客风波尚未平息,元霄神经仍绷地很紧,草木皆兵。为挑捷径,他从花园中穿行过去。花园多山石,甚可隐藏人。元霄经过时便留了心眼,果不其然被他耳中捕捉到些细微的动静。他神色一冷,却也没大张旗鼓,而是如同捕猎的豹子,脚下无声,绷紧身体,悄无声息地就贴了过去——却听到些嗫嚅软声。
“……”
“宫里进了刺客,你们可有受罚?”
“陛下圣明,连花统领都未受重语,何况我们呢?”
元霄拨开枝蔓,自缝隙间看去,却是一男一女依偎在一处。男的他不认识,女的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这两人在做什么,串通一气?因着听到刺客两个字,元霄按兵不动,只静静等候在那,看他们是否还能说出些什么东西来。他所学俱是高手教授,此刻有心藏身,屏住呼吸,一时竟然也叫人察觉不出来。
银烛靠在喜欢的男子怀中片刻,闻对方未受罚,便心中安定。“那就好,哎,听说那刺客伤了温国公,想来武功高强,宫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只怕你受伤。”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保护陛下是我们职责,便是受伤也在所难免。”常怀之——不错,此人正是常怀之,温仪见过,元霄不认得。常怀之握着心上人的手,感慨道,“等此事了了,挑个好日子,我去和花统领说说,让他帮帮忙,把你从端妃宫里讨来。”花淮安是皇帝身前红人,为元帝立过功,有他开口,总会多些希望。
这便是要开口说亲的意思,银烛霎时面上飞红:“什么是好日子。”
“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哪天都是好日子。”
常怀之这样说着,就和自家姑娘交换了一个轻轻的浅吻,也十分规矩,亲在脸侧。
他们诉了一番衷情,心神荡漾,哪里知道外面有人正大光明看了个遍,也听了个遍。等常怀之收回心神,两人一个回身,就叫元霄吓了个魂不附体。
却是太子锦衣玉服面无表情站在暗处,一双招子幽幽亮,仿佛是隐在暗中要捕猎的狼。
“太,太子殿下!”
常怀之一个手抖,哆嗦了两声。
任是谁在浓情蜜意中发现自己被人偷窥,都会吓一跳。这也就是在外面他们还算规矩,若是行某些事时,软得可不止是两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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