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霄自镜中瞄了他一眼:“苏先生。”
苏炳容尚在感伤中,温情满满:“嗯。”
太子趁机道:“若有一日你发现我骗了你——”
“不会原谅。”
“……”
说好的不计较呢。
“一事归一事,不能混为一谈。”就算是感动也不会昏头的苏先生冷静道,“好了,把你手边那根发带给我。”
偷鸡不着蚀把米的太子哼哼唧唧让他束头,一脸不甘愿。
今夜风有些大,廊间的大红灯笼被吹得摇来晃去,但酒菜都好,喝酒的人兴致也高,所以两位新人还没出来前,那边儿已经喝嗨了。花淮安他们坐的主桌,离内堂也近。他这酒喝得心中不安,拿眼瞟了眼临座的异国太子二人,就去戳神官。
神官嘛,既然是神侍,肯定是这世上第一聪明人。
“我怎么觉得今日是一场鸿门宴。”
哪有人成亲是这样将门关得严严实实,府内不说,府外清清静静,有不少高手候在外头,一副过了今天没明日的紧张感。花淮安是个惯会联想的,他将这事前前后后琢磨半晌,嘶地倒抽了口冷气。“不会是——”他捂上嘴,没敢说。
不会是因为太子顽疾在身,不久于人世。所以皇帝特地放他们一马?
但这样大不敬的猜测,花淮安情愿自己憋死也不说。轩辕玄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实则他心中是有些数的。温仪这个人,事情未落定前是不会透露的,而一旦已着手,便七七八八准备地差不多。太子有顽疾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事,温仪进宫见了次皇帝,他和花淮安就被皇帝派到了这里来,想来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那交易必然是与太子有关的。
他是个侍奉天神的,平日与朝堂不打交道,如今被温仪需要,便只有一件事——
轩辕玄光尚未想完,却听那边喊了一声:“新郎来了!”
温仪本在摸着手上的指环发呆。还是那枚草茎编织的。他本叫温庭去买两枚,温庭亦说买了回来,却无论如何也翻找不出来,再去买也迟了。为免耽误时辰,只能先作罢。反正只是个替代品,往后总该是要重新做的,倒也无妨。
他正淡淡地想着该选个什么花色,或是一黑一白,上头要不要刻些字上去,就听外头喧嚣起来。有人喊着‘新人来啦’,原本吃饭的那些人歪长了脖子要往一处去看。温仪心中一动,他往前走了两步,正见元霄走来。
苏炳容与白大今日也换了身新衣,喜气洋洋,一人走在元霄前头,一人走在元霄后头。元霄走在正中间。温仪站在堂门口,垂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心跳忽然有些加快。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今日这出戏码,他竟然是主角了。衣裳是温庭挑的,他事先没看过,元霄穿着这一身的模样,他同其他人一样,也是头回见。
温庭挑了最好的衣料买,告诉那店里的人:“我要两件喜服。”
那人拿了来,民间不着龙凤,是寻常花色。温庭皱了皱眉头,暗暗心想,这可不成,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能穿女式的,干脆就买了两套一样的。一套大些合温仪的码,另一套小一些,元霄应当能穿。拿回来一试,竟然挺合身。
那是全平都最好绣工的祥色云锦,流光暗花缀边,古朴厚重的红色,一点也不张扬。远远飘来,就像一朵红云。元霄走到温仪跟前,难得有些羞赧。他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略带局促,问:“是,是不是好看到你说不出话了。”
“……”
羞赧是一回事,但这不能掩盖他夸自己。
温仪:“……”本来还有些紧张,被这么一胡扯,倒是笑了。他伸手拉过元霄,只慢条斯理往内堂走,附和道,“好看是好看,缺了些什么。你是天之骄龙,我这里却如此简陋,让你如此与我成亲,有些委屈了你。”
太子顺手摸了一个梨花木架——上头古董无数。
这样叫简陋——怕是谦虚过头。
温仪没有高堂,元霄也没有。府中管家年纪最大,素日操持温府有功德,于温仪而言既是长辈又似亲属,温仪就让他坐在上位受礼。至于元霄,没人敢坐他上头叫他拜——怕折寿。
温蜓充当了司仪,喊道:“一拜高堂。”
两人一道拜下去。
风声愈大,忽然外头哐当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碎了,声音还挺大。花淮安站起身,却被秦三给按住了肩膀。秦素歌拍拍他:“你坐,我去看。”
出去没一会儿,又进来,说:“没事,一个坛子没盖好,起风后吹落了。”
花淮安的位置,刚好能瞧见外头的天色。方才还有朦胧的月亮,如今是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光都不透。树叶婆娑声沙沙响,在外面的人衣角翻飞。这天可能是要下雨,看这起风的架势,说不得还得是暴雨。
他喃喃道:“这天也不好。”
既然不是大事,温仪便没多管,视线滑过元霄脸色,停了一瞬。
便听得温蜓道:“二拜天地。”
温仪拜下去,元霄却没动,过得一会,才弯下腰去。
“夫——”
两人刚起了身,温仪便一把攥住了元霄的手腕,低声道:“你没事吧。”
太子只是看着他,目光微动——
他听不清。
此刻元霄耳中轰轰,就像是全身血液的流动声都回响在整个胸腔,愈是离温仪近,愈是听他温言软语,便觉得心口像是被虫子噬咬,一颗心跳得极乱,毫无章法,连带着手指尖都在发麻。若不是集中注意力,强自撑着,怕是别人推一推他,便能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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