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走廊上遇到弈秋,他可以假装自己只是出来上个厕所,碰巧遇到了人。可要是打了电话找人,那就是他蓄意在找弈秋了,这个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阎长生说什么也不想让弈秋知道自己是特地出来找他的。
于是他又朝前走了一段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走廊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却又不明显,阎长生走了好半天也没见到有人,只有走廊两侧不同影厅的编号,亮着鲜红的灯,紧闭的门后传来隆隆的音响声。
一扇影厅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走了出来,阎长生停下了脚步,和她四目相对。
这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一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衬得她的皮肤越发苍白没有血色。
阎长生觉得她有点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可是她显然认识他。
“阎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白衣女人微笑了起来,淡漠的五官因为她此刻的笑容变得鲜活,她好像突然间活了过来。
“抱歉,你是……”阎长生问道。
“我是永夜。还记得我吗?”女人笑着问道。
永夜?
编剧永夜?
阎长生立刻想起来了,这位是电影《江湖八卦报》的编剧!他当初就是看了她的剧本,才答应客串的这部电影。
圈内传闻永夜老师身体不好,鲜少出现在公众面前,就连《江湖八卦报》开拍的时候,她都没有来当跟组编剧,而是让身边的一个助理编剧来跟组,远程和她交流,遇到需要修改的地方,她会和蒋导电话邮件联系。
但是阎长生见过她一次,那次蒋导觉得剧本里有一幕剧情不合理,于是给永夜老师打了个视频电话,阎长生刚好在旁边,蒋导顺便就把他拉到了镜头里,两人通过屏幕见了一面。
当时永夜老师也是这副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样子,看起来风一吹就倒,阎长生理所当然地信了她身体不好的传闻。
“永夜老师,为什么会在这里?”阎长生问道。
“你不也在这里吗?”永夜笑了笑。
“我和朋友来看个电影。”阎长生说道。
“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一个人来看个电影。”永夜说道。
真的很奇怪,阎长生心想,永夜老师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阴郁之气,整个人飘忽如同一张白纸。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和阎先生面对面地交流。”永夜突然说道。
“……是的。”
“我一直在想,阎先生为什么能成为红遍大江南北的人气巨星,但是亲眼见到你之后,我就明白了,你的身上确实有与众不同的东西。”永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眸中跳动着诡异的虹光。
阎长生心头一紧,莫名感觉到了不对劲。
上一次感觉到这股不对劲,还在是却月市的废弃码头里,被一个有精神问题的私生饭绑架的时候。
“阎先生知道吗?我有一个很奇怪的爱好。”永夜上前一步,脚步轻得无声无息,“我喜欢观察人类,特别是有着特殊经历的人类,这些都是很有趣的素材。”
观察人类?素材?
阎长生觉得她的用词有点中二病。
“我在你的身上,闻到了故事的气味。”永夜歪了歪头,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我想看看你的故事……一些也许你本人都忘记了,但却深藏在记忆深处的故事。”
眼前仿佛无穷无尽的走廊突然间变换了画面。
阎长生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影厅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偌大的影厅里之后他一个人。
他的身后就是电影放映机,放映机的光线直直地照射在他的后脑上,在电影的大荧幕上投出一个头颅形状的阴影。
不知何时,永夜坐到了阎长生的身边,和他一起观看这场“电影”。
永夜幽幽说道:“我喜欢有趣的故事,无论是痛苦的、悲伤的、惊恐的、欢喜的……只要凝聚了强烈的感情,那都会是很有趣的故事。在你的身上,散发着故事的气息。那一定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不过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了解它。三、二、一……开始吧。”
放映机的光线骤然穿过了阎长生的脑袋,荧幕上浮现出了粗糙的画质,色调灰暗,布满了斑驳的时光痕迹,古老又熟悉。
一座宏伟的鬼城出现在了荧幕上。
城墙外,血腥的风吹过荒原旷野,秃鹰在蚕食着地上残破不堪的尸骸,从带血的骨架上剥离最后一点残渣。
城墙内,是一个阴阳颠倒却繁华热闹的世界。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摊贩们嚷嚷着自己兜售的商品,两旁的店铺有的开张,有的关门,时不时有活人或是鬼魂进出。更多的是赶集的居民们,有年轻力壮的,也有老弱病残的,生者与死者擦肩而过,凝望对视,又相安无事。
生与死的界限是如此模糊。
也许世界本该是如此。
鬼王阎长生静静地坐在城墙上,将视线从自己统御的鬼城中收回,投向更远的旷野之中——
一个身着白衣大褂,撑着一柄残破油纸伞的年轻道人朝着这里走来。
道人肩负着一个沉重的使命:斩杀鬼王。
这是他们最初的邂逅。
观众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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