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炀五官偏向冷硬,睫羽却是纤长柔软的,滚动着汗珠。
眼珠下睨,萧炀俯视着晕倒在地的步青云。
这人仰面朝天倒下,倒是摔得地方正好没有碎石子一类,没有让躯壳受罪。
想着刚才这人的表现,萧炀狭长的凤眸眯起。
倒是有点儿小聪明。
在楚辞风不在的这段时间,勉强可以用。
——
步青云是在禅房的地板上醒来的。
手撑地板,步青云慢慢坐了起来。
“嘶——”隐隐作痛的后颈提醒步青云今日发生的事情,抬手揉了揉后颈,倏地想起了那无名歹人,步青云蓦地抬眼。
此时才发现眼睛竟然被黑色带子缚上,就要抬手取掉带子的那一刻,凉薄的嗓音堪堪制止了步青云的动作。
“帮我一个忙。”
……
“嗯?”步青云的动作停住了,嘴快于心道,“凭什么?”
沉默半晌,禅房中一时之间只有歹人间或咳嗽声。
在咳嗽止住的那一刻,萧炀半掀眼皮,琥珀色的瞳仁中倒映出步青云平整的唇角弧底。
这人分明生的聪明像。
萧炀道:“我救你一命。”
步青云握拳的手掌青筋突突跳,今日下午那股被刀刃抵住的愤懑再次出现,理智与愤怒掀起了拉锯钻。
要不是这个人把自己拦住了,那救命之说从何谈起?!
气愤让步青云呼吸紊乱,衣衫下的胸膛起伏个不停,然而理智又告诉步青云,这个人说的没错。
如此几番,步青云淡淡道:“我觉得你要是不拦我,那些人可能根本注意不到我。”
“呵。”步青云听到那人轻嗤一声,冷漠道,“你可以试试走出去。”
言辞明明平淡,听在步青云耳朵里,却无端端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先礼后兵吗?
步青云胆大却也识趣,对方身份不明,再加上那“救命之恩”也不是空穴来风,何必做无谓的拒绝。
空气中苦涩掺杂着腥甜,他放下了拆带子的手,深呼吸几口气让心脏中填着的那些愤懑给压下去,尽量想起这人救了自己一命。
半晌,梨窝再次出现,他道:“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便连语气都平和了不少。
歹人萧炀靠着墙头,在烛火的微弱光芒下,脑袋后仰靠着墙。
眼珠子睥睨般俯视着步青云道:“找药,熬药,缚眼。”
后一样摆明了不想被人发现身份的心态。
燕王殿下素来小心。
此次是瞒着京都官员前往江宁的,越少人知道越好。就算没有见过燕王的皮囊,也得要防着。
被无声威胁的步青云道:“有谢礼吗?”
这书生当真是极大胆的。
歹人似是没有见到过还敢讨价还价的人,压低了声线故作凶狠道:“没有你也无从选择。”
随后便是剧烈的咳嗽,步青云被缚着的眼睛一翻,所以自己是来做白工的吗?
——
做白工的步青云不得已,推迟了离开鸡鸣寺的日期。
缘由都是现成的。
贵客步青云有一位好友,感染风寒,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附近没有屋舍,所以要借了鸡鸣寺的禅房歇息。
步青云放心不下,要照顾他。
以上,全是步青云给自己留在鸡鸣寺、找药、熬药的理由。
——
观赏寺庙的景致,步青云没了兴致。
预感到未来几日要“伺候”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挟持过、又救了自己性命的男人,步青云心烦意乱。
寺庙之中尽是阿弥陀佛,让这不信鬼神的步青云听得头疼,两相比较,于是步青云去净一大师那儿解闷。
两个不讲究的人又是席地而坐。
大师依旧不拘一格,热切的喝着酒的同时,还记得姻缘那事:“怎么样,有没有遇到意中人?”
“十分遗憾。”步青云笑得很无害,细细看来还有几分咬牙切齿,下一句话比当初的净一大师还要斩钉截铁,“没有遇到。”
说着从大师手中抢过了酒壶,一饮,再一饮。
面颊酡红,步青云磨牙霍霍:“倒是遇到了一个祸害,不,是恩人。”
“恩人”两个字特意咬重,但是面上的神态却让这个说辞让人难以信服。
净一大师看着步青云那种狰狞又纠结的神色,伸出手将酒壶抢了回来,摇了摇酒壶,嗯,还有半壶。
猛地仰头灌下,选择性忽视了后头那个“恩人”,他啖肉道:“哼,祸害好呀,你也是个小祸害,你们两个互相祸害,就是为民除害了。”
“他是祸害。”步青云眼角肌肉跳的紧,反驳,“我不是。”
“听说你偶遇了一个好友?就是你那‘祸害’?”大师笑得眼睛眯起,“不,恩人。”
步青云的呼吸陡沉,这清俊的书生今日心情不太好,掀了嘴角白牙露出,莫名其妙有几分森寒道:“对,我的祸害,恩人,兼顾好友,生病了。”
“生病了,那不好,需要什么药?我去给你找找。”
“嗯?”步青云郁结于心的愤懑消了一半,愕然道,“大师这儿还有药?”
瞬息发现这句话问得没意思,步青云便重新挂上笑意道:“那就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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