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声音有点沙哑,规规矩矩地回答说:“回娘的话,没有岔子。”
“那我见你今天似乎吃的很少,没有胃口吗?”
六哥又道:“是的,因为下午在师傅那里吃过了。”
“六狗儿,你的眼睛现在怎么样了?”老娘的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担心。
六哥则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生怕被挂记:“还好的,谢谢娘关心。”
“哎,你这孩子。我和老李将军说了,在寄去前方的信里面也和你爹提了一嘴,如果有看到眼镜就给你捎回来,等那眼镜回来了,你抄医书也方便。”老娘慢悠悠地说到这里,手掌轻轻拍了拍顾宝莛的后背,“也不知道你爹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咱们在这里都快要扎根了哈……”
“应该快了,师傅说爹一个月前寄过来的军情状况很好,娘不用担心,我想爹他们现在应该进入通州,再过不了多久,就能直达京城。”
“哪有那么容易哩?”老娘叹了口气,好像有吐不禁的担忧,“哎,今年可还没有下过雨,前线没饭吃,怎么打仗?好多老人都说,十年前闹过一场饥荒,就是和今年差不多,整个春天都没有下雨,到了夏天又热得人受不了,这老天爷不赏饭吃了,可怎么办?”
“现在夏天还没有过去呢,娘不用太担忧了,说不定等爹大捷归来的那一天,便天降甘霖呢。”
顾宝莛听着六哥这话,总觉得自己以前大概是对六哥有什么误解,六哥才不是畏畏缩缩不善言辞的小孩子,分明是个说话有条有理还会不着痕迹安慰人的哥哥。
他对六哥和老娘谈论的饥荒没有太大的概念,也没有深想,而是觉得看来以后老爹如果真的当了皇帝,得好好治水才行,不是有什么南水北调?
人家秦始皇能建造万里长城,老爹如果做了皇帝,难道还弄不了南水北调?
顾宝莛想到这里,又顺势想到了杂交水稻,心想自己如果能搞出来这个东西就好了,可杂交水稻怎么杂交来着?可恶,高中生物早就忘光了,要不然明天让三哥哥带着自己去田里看看?
顾宝莛小朋友自认就是很一般的普通人,他上辈子没什么大能耐,这辈子也不会突然变异成了过目不忘的天才儿童,他会一直安于现状,也会突然打鸡血非要干出一番事业,此刻便是深感自责的时刻,认为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一定是老天让自己做些什么的,所以明天吧,明天就去研究研究那个稻子到底怎么回事!
顾小七心中翻江倒海一片炙热,当即脑子越来越清醒,根本睡不着,把他闹醒的老娘和六哥哥倒是开始熟睡,六哥哥打小呼噜,老娘打大呼噜,此起彼伏。
——很好,这下更别想睡了。
但顾宝莛除了这样轻飘飘的感慨一句,绝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他知道白天干活的人,累着了,晚上总要打呼噜的,这说明睡得香呀。
只是,不知道三哥哥他们几个是不是也在那漏雨的屋子里面搞三重奏呢?
被惦记的三哥哥和老四老五此刻没有如顾宝莛所想倒头就睡,三个人都还醒着,其中两个偷偷摸摸的坐在角落商量什么,另一个假寐,等到月上中天,那鬼鬼祟祟的三狗儿和跟屁虫老五便下了炕,轻手轻脚的翻墙出去,临走前,三狗儿顾温还给了老四一巴掌,直接打在脑袋上,不轻不重:“少给老子装睡,我知道你醒着,今晚我跟燕安出门的事情你给我烂在肚子里。”
说完,两人才出去,躺在炕上假寐的老四许久之后才幽幽睁开眼睛,眼里一片冷淡,好像无所谓三哥和自己的双生兄弟出门干什么,反正和他无关。
只是三哥和老五两人前脚刚走,院子里便有了另一个细细簌簌的声音,老四想了想,隔着一扇窗户轻轻喊:“七七?”
院子外面果然回应过来:“四哥哥,我尿尿。”
老四眼珠子在黑暗里微微一动,忍不住还是翻身下床,穿了那早已不合脚的鞋子,开门出去,在深夜大槐树沙沙作响的闷夏里,见着光着膀子和细白的小腿便跑出来撒尿的小七。
他还未长开,但夜色里格外有气势的瘦削脸上凝着不悦,但这不悦却又不会锋芒毕露的张牙舞爪去训斥小七,而是直接解开自己身上的亵衣褂子披到顾宝莛的身上,说:“你想感染风寒吗?”
顾宝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就出来一下。”
老四不再多说,光着上半身便牵着顾宝莛走到院子外面,到那侧方的大石头沟旁,说:“尿吧。”
顾宝莛点点头,一边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一边看了几眼面无表情的四哥,忽地小声说:“四哥,你知道六哥眼睛不好吗?”
老四摇头:“他和你说的?”
顾宝莛道:“不是的,我半夜不小心听见的,娘和六哥说话,说了好多,我都没发现四哥眼睛不好,我看他好像看得清楚,但娘又说找爹要了一副眼镜,以后六哥抄书就轻松了,所以或许是远视眼?”
“你还知道近视远视?”老四淡淡笑了一下。
顾宝莛提起裤子,精神头十分足的说:“怎么不知道?对了四哥哥,明天你陪我去田里看看吧。”
丝毫不嫌弃小七刚扶了小虫子又牵自己的手,老四应道:“明日再说。”可说罢,又问,“你去田里做什么?”
“我想看看水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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