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九牧匆匆跟着告退,在阵雨里,自己打着伞,抱着有鲜卑士兵送来的衣裳,走了不知多久,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站在凉亭上的两个少年有说有笑,白衣的太子伸手亲昵帮鲜卑王子擦头发,前者比后者矮上小半个头,双手举高起来,小臂修长温柔,在雨幕里,仰着头,或许还踮着脚,下一秒仿佛就要跌入薄公子的怀里去。
春色朦胧,雨水作雾,蓝九牧忽地有些感悟起方才薄厌凉对他说的话了。
上了四王爷的马车,蓝九牧不敢坐下,生怕身上的水和在泥地里滚打摸爬过的自己弄脏了这样高贵的马车,却听四王爷随意道:“九牧小友不必拘谨,你既是小七的朋友,私底下便也尽可随便一些,这马车不过死物,人才是活的,我顾逾安向来都是对死物不甚在意的。”
蓝九牧没有上几天学,常年混迹军中,见过的人无不都是三大五粗的糙汉,就连他自己都更奉行少说多做的原则,但京城总是不一样的。
这天下的中心,这天下富贵的所在,住在这样一座城里的皇族们,自然说话也委婉好听,让他不会感到任何不自在。
可是蓝九牧依旧不知道自己来此做什么,既然四王爷三番四次对自己释放好意,自己兴许是可以问上一二,于是蓝少将沉吟片刻,抬起那双摈去了所有锋芒的眼,问说:“四王爷调遣末将来京,想必是有要事,听方才言,似乎是要去一个地方,难道是什么练武场?”
今曙国征战数年,动用国内士卒二十万,动用附属国三国士卒共三十万,国内十四岁以下所有男丁皆不必上战场,所以蓝九牧想着,兴许是四王爷这里有新兵需要他带,他年纪也不大,更能和所有新兵培养深厚归属感。
但是四王爷却摇了摇头,简短地说:“让你负责一个工部建设。”
“修缮陵园?”
自古以来所有皇帝都会在登基后开始修自己死后睡觉的地方,前朝皇陵已经躺了前朝好几任皇帝了,最后一任倒是惨死宫中,据传是吊死的,死后曙国新君念在小皇帝年纪尚小,只是被奸臣左右,所以赐其全尸,送进了前朝皇陵里,然后黄土一盖,整个皇陵被封在京郊西山之下,十年过去,那皇陵上的黄土早就被人踩瓷实咯,也生出无数的林木,和附近山川相连,浑然一体,找不见当初皇陵所在。
至于本朝皇帝似乎没有修缮皇陵的意思,莫不是现在有了念头?
“非也,都是修东西,但本王所说的,是千秋万代之大业,我欲两年内将曙国所有城池以马路相连,从前的官道辐射不过京城周边两三个城池便没了,偏远地区更是山路崎岖,需得翻山越岭才可抵达,不利交通。”四王爷声音沉稳,“我给你两年时间,给你预计五十万乃至更多的苦役,你办得到吗?”
两年时间,刚好够将曙国所有城县用马车游览一遍,这还要修路,修路所费的工序何止走一边啊!
“这……两年,恕末将不能做到,哪怕给末将一百万苦役,不分昼夜的将土地砸夯实,浇米浆,烧熟土,从京城到通州也需要数月时间,如何能够两年竣工?”蓝九牧说话直接,绝不附和权贵。
“我说两年,自然有两年的道理,你去看了便知道,或许蓝少将还能给本王一个惊喜,提前完成任务。”
见四王爷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蓝九牧简直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快的官道建成法?!
四王爷看蓝少将还是不解,却不再多说一个字,便闭目养神起来,待马车滚动在青石板上一路微微颠簸着朝着渡口附近前去。
停靠在一户平凡的院门口时,阵雨刚好停下,四王爷并不下车,只随手丢给蓝九牧一块儿腰牌,便说:“你要去的地方到了,进去后把腰牌给他们看,他们就知道你是谁,以后管他们。”
蓝九牧似懂非懂地下了马车,恭敬目送四王爷的马车离开,然后才做足了心理准备敲门进入。
开门的是两名府衙的衙役,身着官服,头戴官帽,腰间佩刀,犹如门神,凶神恶煞,但蓝九牧眼都未眨一下,右手举着腰牌,便大步跨入其中,甫一站入院内,脚下传来的感觉便与在外面不同!
靠近码头的京城没有铺石砖,所以从土地站上奇妙坚硬地面的时候,蓝九牧便瞬间瞪大了眼睛,意识道,自己从今往后所要总控的工部建设绝非想象中的例行公事!而是开天辟地的大事!
蓝九牧从未见过这样平整干净的地面,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缝隙,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怎么制作的,可又堪比岩石,坚不可摧!
他蹲下来摸了摸日后绝对在全曙国铺遍,让所有城县乃至到村都能够跑上马车,迅速平稳抵达的神奇地面,完全可以想像路成之日该是多少商贩运输南北的福音!
只这一点,便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带动所有商贩良性竞价,在海南多到烂在地上的妃子笑,平常人家大概也能偶尔买得起了。
蓝九牧从南到北的走过一遭,太清楚这运输的难处,光是多年前朝廷运往各地的玉米种子和土豆苗,都是很晚才抵达贫穷的城县,当时饿死了多少人,多少人背井离乡,数不胜数,时间,便是生命。
换个思路,蓝九牧也能明白,从前天高皇帝远,地方县太爷基本就等于土皇帝,现在路若是修好了,商路繁华,随随便便就能有人搭乘商人的马车队伍来到京城,那谁大概都不敢太过嚣张,鱼肉百姓,皇权隐形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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