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莛理智让他知道三哥说的是对的,古代人的家国意识非常重,那些战犯苦役指不定就算他腆着脸过去,求他们种一种牛痘,怕是都要怀疑他的用心,说他是用牛痘准备把他们都变成牛,好让他们生生世世为曙国当牛做马。
可是万一呢?
那么多人在那儿,总有人上战场其实都不知道是为了谁而战的,他们只是听命上级而已,现在上级死了,他们也不过是想要活下去,不然那样高强度的苦役工作谁受得了呢?
战败国三国百姓的男丁都在苦役里面,若是他们这样对待那些百姓的丈夫、父亲、孩子,那些被留下的妻子、老婆婆、年幼的孩子,又如何存活?
顾宝莛觉得,既然收纳了战败国三国的所有平民百姓,就要为他们也创造归属感,告诉他们过去的惨烈都是当权者野心的悲剧,现在好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共创曙国盛世,所有人都会是曙国人,都是能够拥有平安生活权力的人。
可三哥明显不这样认为,三哥是从战场上下来了,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同袍兄弟死在眼前,看见自己昨夜还一块儿把酒言欢大口吃肉、相信他能够带他们一起回家的士兵们永远留在战场上,这一切,光是杀了所有敌国的当权者当然还不够!必须要有人一条命一条命的付出代价!
当然,或许三哥还认为仁慈是对他们自己的残忍,铁血手段的血腥之路会更加稳固皇权,也同时警告其他附属国不要乱来。
顾宝莛不笨,只要和他说,他就能明白,可明白归明白,理解归理解,人心却还是肉做的,于是既无法赞同三哥的话,也无法说出宽恕‘二字’,只是:“我知道三哥的意思,只不过说到底他们现在已经站在了曙国的土地上,倘若有一天天花当真来了,从他们当中蔓延出来,瞬间就会传染出来,届时岂不是也影响到我们了?”
顾温露出一笑,那肉食动物一般,格外尖锐的虎牙明晃晃的招摇出来,伸手就用食指敲了敲小弟的脑袋,说:“小七你是不是傻了?既然牛痘能够预防天花,那曙国上下全部都有了预防的能力,苦役们得不得,死不死,和我们是半文钱关系也没有的,这还是你保证的。”
——靠了,的确是这样。
太子殿下一时无言以对。
“我倒是觉得小七所说可以考虑,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人越多越好,怎能把人往死路上逼?”一直听老三说话的顾逾安淡淡开口,狭长的眼睛略略扫过顾温的脸,不带一丝感情,手里的佛珠串子却是被顾逾安那看似养尊处优的手捏得咔咔作响,“有时候在绝望之境给与一点小恩小惠,会有巨大收获,三哥莫要总盯着过去,要看得更加长远,才是正道。”
在军中素来说一不二的顾温捏着酒杯的手都轻轻将酒杯放下,在红木的方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斜着眼睛就隔着中间的小弟看向了老四,微笑着道:“老四这是在说本王短视?”
“……”老四不否认。
坐在中间的顾小七几乎都要感觉到空气中的电闪雷鸣起来,连忙身体向前倾了一下,挡住三哥和四哥对视的通道,眨着大眼睛对三哥说:“三哥,你还没有和我说完呢。”
老三沉默了一会儿,扭开脸,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声音低低地道:“没什么好说的,小七你只说给不给水泥工匠让我送往各地。”
顾宝莛点头,然后又转向四哥:“给吧?”
老四深深看了小七一眼,点了点头。
顾宝莛一喜,感觉大家还是怪好说话的,果然,要想让敌对的双方合作,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让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如今他们共同的敌人就是可能会到来的小冰河时期!
“四哥说好。”在中间充当传话筒的太子殿下毫无太子的架势,把四哥的态度报告给了三哥,漂亮的脸蛋上还挂着一个乖巧的笑。
顾温瞧了,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便也让了一步,说:“这样吧,小七,你若是想要让那些战犯也种牛痘,我不管你,只要你能让他们自愿去种,那是你的本事,的确,这么大的劳动力,一两年就用废掉着实可惜,等他们河道清理完毕,水泥路也修好,就让他们去种地去。”
顾宝莛连忙应了,心想这也算是为公共医疗事业做贡献,想这样慢慢的让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百姓都种上牛痘,总有一天,天花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就像他原本的现世一样,不会再出现可怕的没有必要的死亡。
“好,人解决了,那钱呢?”顾宝莛把三哥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可是钱还没有,说好了,要给所有参与修路的民工日结工资,这工资既然不能用存粮来付,总要有一个地方出吧?
瞧着小弟望过来的饱含希望的眼睛,顾逾安不为所动,而是把数据直接摆在所有人的面前:“去年天下户口960万,人口4510万,赋税2080万石,补锦200万匹,丝绵30万斤,课钞502万锭,铜1502斤,铁63000斤,铅36500斤,朱砂2230两,茶200万斤,盐140万引,军屯粮食2000万石,年关一过,京中官员的俸禄,各地官员俸禄,京中百姓口粮,用于军中的饷银更是年年一笔巨款,现在留存的铜铁铅等较多,布匹还未制衣分发,修建丁坝又要拨款起码白银百万,京中种牛痘影响的生产补贴也要用百万两支撑,剩下今年礼部还要准备明年科考,军中每人按所杀人头给予银两、粮食,刑部翻修、皇宫翻修、偏远地方官员还有很多未能脱贫,年年扶持,哪里都要钱,小七,你告诉我,我从哪儿再匀出来一些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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