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已经同往年冬季一样冷了, 说话的时候, 花公公醉里一顿喷烟,手里还捧着一件披风,给太子披上, 眼睛却好死不死瞧见了些不该看见的东西,瞳孔都震荡微缩, 瞬间闭了嘴,游移不定的瞅挽着太子手臂的女子,脸色都为之一变。
顾宝莛瞥了花公公一眼, 说:“这里是京城,你怕什么?难不成还能出什么事儿?你要有你师傅一半儿的精明,也不会坐在马车上都被人踹下去了”
花公公见太子殿下还有心情淡淡笑他,殊不知现在是多紧急的时刻!
“才不是踹下去。”花公公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那被绳子勒过的脖子,对白天被人从马车顶上突然用绳子勒晕过去万分后怕,那人但凡再用力一点,他便要再回不来了。
“我可不管你是怎么下去的,回去自己领罚去。”顾宝莛微笑着对身边的花公公说,“还有,把他送到京郊的庄子上去吧,耶律晴,我想了想,你现在进宫不大合适,庄子上都是我的人,也不必担心,每日都会有人给你送饭,清楚了?”
耶律公主本想说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但他现在无依无靠,当真是没有资格对殿下说三道四,点了点头,听话的说:“都听殿下的。”
顾宝莛本不在意他,但这样听话的人却让人生不出什么恶感,便一边摸着韩斌牵来的宝马鬃毛,一边又嘱咐了一句:“好自为之。”
公主抿着唇重重答应着点头,入了轿子,轿子被四名身穿褐红色衣裳的官兵抬起,身后跟了一队护送的人,摇摇晃晃往城外去。顾宝莛看着轿子离开,没有任何留恋,只觉得今日像是出来了个寂寞,又累又无趣,他踩着下人搬来的凳子,迈着笔直的长腿跨马上去,然后踢了踢马肚子便回头看了一眼客栈二楼。
二楼,匈奴单于耶律斑正依窗喝酒,玉白瓶的酒壶嘴直接隔空落下美酒入了耶律斑的口中,窗下是骑着白马的曙国太子。
太子眸色如月,长发及腰,融入这片极致的美景里,却不留恋任何人一样,只看了他一眼,冷淡疏离,全然不似之前在马车里可爱了,夹马离去。
顾宝莛才懒得管那单于现在在想什么,没必要。他慢悠悠的骑马沿着熟悉的街道朝着皇宫大门走去,离开那被士兵们团团围住的客栈,身边小跑着生怕跟丢他的花公公气喘吁吁,说:“七公子,慢点儿呀。咱们……咱们从东华门进去吧,小门儿方便。”
东华门并不方便,花公公说这话明显是睁眼说瞎话呢,帮他真正的主子说瞎话。
“不去。”想来应当是有个人在那边等着,那人就要去边城了,既是要走,现在见和以后见也没有什么区别。
顾宝莛捏紧了缰绳,完全忘记自己之前还在怪罪某人不来找他,不同他解释,现在人家找着机会了,又觉得没有必要,也不知道是在和自己怄气,还是在和谁闹脾气。
花公公没辙,抓耳挠腮的不知怎样才能改变太子的心意,却听太子殿下不咸不淡的对他说:“花公公,你既然觉得走东华门方便,你自个儿去吧,如果遇上什么老朋友,大可以跟人家吃吃喝喝,晚些再回来,反正我这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花公公心下一惊,不敢再说什么了,太子这是让他安分守己不事二主来着,还愿意放他去跟薄公子,可他对薄公子最大的用处就是帮忙传话照顾殿下,离开太子后,就没用了啊!
这真是无解。
惹了花公公一个憋屈后,顾宝莛心里却开心了不少,光他一个人郁闷可不行,只是回了南三所,去见了六哥,又吃了药,洗漱完毕,正要上床去的顾宝莛毫无睡意。
他想,自己大概是前段日子休息得太多了,所以现在精神旺盛。
精神旺盛的太子殿下安静的下了床,守夜的花公公连忙爬起来点灯,厚着脸皮笑眯眯地询问:“殿下是要起夜吗?”
顾宝莛幽幽说:“不了,我……去书房吧。”之前记得写了一部分关于炼钢的资料,明天应当拿给六哥和四哥看看,还要了解一下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国内生产进度如何,总之虽然不能一口气吃个大胖子,但总要先准备起来,还要告诉四哥,匈奴的煤矿,不管怎么做,曙国要定了。
这不只是关乎保暖问题,还关于玻璃厂的量产和炼钢厂的煤炭需求问题,若是想要发展工业,煤炭必不可少,就像粮食,人得吃饭才能干活,炼钢和玻璃也得高温才能做得出。
顾宝莛捏着自己的发梢,漆黑的长发尾部犹如一条细长的小蛇被他卷在白皙的手指头上,从正屋转去书房,意外发现自己南三所外护卫仿佛是多了一倍,随着他的走过,正在站岗的小太监也仿佛多了不少新面孔,只是不知哪些是父皇的人,哪些又是哥哥们的人,亦或者是薄厌凉塞来的。
书房顾宝莛许久没有进去了,再回来坐在那做了十几年的位置上,那感觉略微有些奇妙,好像和别人私奔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像是黄粱一梦,是烟花泡沫。
哦,对了,他记得自己留了信的,如果老爹看了信将东西拿走了,自己来书房岂不是白来?
顾宝莛自顾自的笑了笑,却没想到在老地方还是找到了自己写的那些一箱子书籍,原本更多的,但是给了温慧大师一部分,便所剩无几了。
他将书一本本翻出来看,看着自己的字一点点变好看,还看见了薄厌凉模仿自己笔迹帮他书写的那几页,那时候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少,夜里的点心他吃两块儿,厌凉一块儿,剩下的都给了贵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