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笙单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高,蹙着眉头不悦道:“哭什么的?堂堂七尺男儿,整日在自己的师尊面前哭哭啼啼,传出去让人笑话!”
“我同师尊日日在一起,夜夜同榻寝,可却连师尊身上有伤,我都不知道。”贺九卿涩然道:“师尊现在可否后悔,当初为何要替我受这一剑?”
华笙用衣袖将他脸上的血泪擦干,淡淡道:“有什么可后悔的,为师早便说过,你即便是死,也必须死在为师的手里。”
贺九卿点头:“那好,我若是真的非死不可了,我就死在师尊的剑下,我全了师尊的一世英名。”
将伤口一圈一圈地用白布裹好,这才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身干净的衣裳替师尊换上。贺九卿起身将落华剑拿了回来,这才复跪下,双手捧着剑举了起来。
“师尊,我一直以来都没敢同师尊说,我身上流有一半魔族的血。这落华剑乃是师尊的青玄剑之边角碎料锻造而成,乃是仙门上品法器。邪魔歪道碰不得,而我这个混血的野种,其实……”
他咬唇,垂着头继续道:“落华其实并不肯认我为主,只不过是屈服于师尊的淫/威之下。我配不起这把剑,今日,便将它还给师尊便是。”
华笙伸手按在剑上,往下轻轻一压,深不可测的眸子里吐露出几分失落:“我所赠之物,绝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你若是不想要,就丢了罢。不论是落华,还是那枚玉坠,你皆可丢弃,不必问我。”
“师尊。”贺九卿抬头,“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欺瞒师尊了。我一定当个好徒弟,一生一世陪伴在师尊左右。若我有违此誓,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华笙默然,未置一言。而是顺势将落华剑拿了过来,曲起二指默念了两句咒语,这才拢着两指划过剑身,登时青光大盛,灵气萦绕,贺九卿刚一抬头,右手已经被攥了过去。
锋利的剑刃将皮肤割破,两个人的鲜血从两端蔓延过去,最后汇作了一股。
华笙待光芒散去,这才收回了手。将剑抛了回去,淡淡道:“落华上面有我的血,它不敢不听你的命令。”
“多谢师尊。”
贺九卿将剑收好,垂着头又跪了一会儿。一直在等华笙继续拷问他,可是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屋里始终静悄悄的。
他先前被华笙抽了十几鞭子,伤口火辣辣的疼。原本摔下楼时,还伤了心脉,咳出了血。谁想华笙居然当场给他渡了灵力。
如此一来,身上就只剩下皮肉伤了。当然,也决计不轻就是了。毕竟,华笙不生气的时候,温润如玉,淡漠出尘。一旦生气起来,简直就是阎罗王。
贺九卿就是那案板上的鱼肉,被华笙这块刀俎随意处置。原先还想要点脸,忍住不哭,可到了后来,哭得又比谁都大声。
两手贴在大腿上,头一低,发丝就落至了华笙的衣衫处。
华笙看不下去,抬脚踢了踢贺九卿的膝盖,蹙眉道:“哭什么哭?人家师忘昔死了祖父,又死了个亲弟弟,哭得都没你惨。”
贺九卿抹泪道:“可小九也是他的亲弟弟,血浓于水,他即便不认我,也该饶我一命罢?”
“你唤过他长兄么?吃过师家的饭,喝过师家的水,住过师家么?你在他身边长大么?他有没有抱过你?”华笙一连反问三句,冷笑道:“你都没有。你可知,师风语是他从如珠如宝宠爱到大的。换作是谁,都无法原谅你。”
“如珠如宝宠爱到大……”贺九卿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失智一般喃喃自语道:“那我是什么?我算什么?同样都是弟弟,二哥就是如珠如宝的清贵公子,可我就是被人嫌弃唾骂的野种。师忘昔会……杀我?”
华笙见不得小九这般神色,也觉得他可怜。即便知晓被欺骗了十二年,可就像是小九自己说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不成真要杀了他?
实在是舍不得。
“小九,师家不会认你的,你母亲同沐家家主又是有名无实,沐家也不会认你。至于魔族……”华笙手底下收紧,一字一顿道:“若是被我知道,你私底下还跟魔族有联系,我就打断你的腿。”
贺九卿这才回过神来,怅然若失地摇头道:“我不姓师,也不姓沐,我就姓贺好了。”
他攥紧华笙的衣袖,五指收拢,“我没读过几年书,大字也不识几个。这名字也是胡乱取的。我娘在世时,常唤我小九,我原还在想,自己在家无论如何也排不到第九。后来才知,应该是长长久久的久。”
他伏在华笙的膝头,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我也只是猜测,她死前还希望能和楚卫天长地久。可却不曾想,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不愿成为第二个许念,但求师尊不要成为第二个楚卫。”
华笙沉默片刻,单手将贺九卿揽在怀里,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今晚,我吓着你了。还疼么?”
“不疼。”
华笙道:“又在撒谎。”
贺九卿赶紧反口道:“疼,好疼,都快疼死了,师尊!”
“疼了好,疼了你以后就再也不敢了。”华笙替他把头发拢在一起,这才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衣袖中掏出一根白玉簪子,上面还刻着兰花纹,替他重新把发束上。
“公子如兰,气质温润。我不求你温润如玉,但求你平平安安,日后哪里也不要去,就留在我身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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