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牌四人东南西北一掷,一一坐定。
汪匿匿对面男子寸头,浓眉,大方脸,略有凶相;下家是风流倜傥的蒋孑;上家是一带金丝边眼镜,温文儒雅的男子。
汪匿匿低头仔细一看一摸桌上的麻将牌,眼睛锃亮。
真老货,色面相同,整根老竹嵌象牙,铁刻金钩,笔顿古朴。
蒋孑见她识货,一边理牌,一边说:“打过这副牌的,当年是大地主,之后是姨太太,后来是委员会主任。古色生香,天南地北,跑东跑西。”
汪匿匿侧耳倾听,手下动作不紧不慢。问烃看了眼,就坐去旁边沙发跟另几个人一块儿悠闲喝茶。女伴们觉得没意思,端茶倒水后,就去了外边唱歌。
四个人手速都不慢,一时间桌上只听牌声,不闻人声。一局结束,汪匿匿赢,粉面飞红。她朝问烃看了眼,问烃与她对视,浅笑着夸了句“宝贝厉害”。
几个男人一齐“咦”出声,问哥怎么这么腻腻歪歪了,怪吓人的。
场子热起来,汪匿匿打的得心应手,蒋孑不干了,“白板。什么烂牌,这位置风水不好。”
汪匿匿搭腔,“下一圈我给你换个位?”
儒雅男子说:“嫂子,你别听他胡扯,这小子精的很…诶,杠!”
蒋孑又打一风头,唉声叹气,“姐,你倒是给我吃一吃啊,我都要饿死了。咱哥有的是钱,你别怕输。”说完偷睨了眼问烃。
汪匿匿笑,“你要什么牌,筒子条子都不要,看来要万子了。”
“姐英明。”
果然这把汪匿匿打了个一万,蒋孑胡。独要一万,牌烂也是真烂。
几个人打打闹闹,气氛和谐。
蒋孑自然熟,话头开了就止不下来,“姐,你是上海人?”
汪匿匿摸牌,看了眼蒋孑,有些吃惊:“怎么猜出来的。”
“哈!我祖奶是上海人,听你有点上海腔调。”蒋孑暗杠,摸一张后牌,不错的牌,他夹进牌里,打一张九筒。
“胡了。”寸头男说。
“不会吧,九筒你前面自个不也打了吗?”蒋孑哇哇怪叫。
“后来又要了。”寸头男面无表情。
汪匿匿看蒋孑样子特别逗,整个五官都挤在一起,活灵活现,她忍俊不禁。
蒋孑哀怨,“姐,你还笑我。”
“你让我想起一个词。”汪匿匿强忍住笑说。
“什么?”
“寿头。”汪匿匿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
蒋孑暴跳如雷。儒雅男好奇,问:“什么意思?”
“傻逼的意思。”寸头男回。
几个男人哈哈大笑,“这词不错,精准概括蒋孑那二货。”有人说。
“哥!你管管嫂子!居然嘲笑我!”蒋孑声音太大,泼辣小姐从外面进来,直劈蒋孑的后颈,怒道:“你吵死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两圈下来汪匿匿有些累了,换了人,蒋孑也下来,他手气太差,再输下去要光底裤了。
两个人去外面听女伴们唱歌,有个女伴是歌手,唱的婉转动听,十分悦耳。汪匿匿跟蒋孑投缘,两人喝起了酒。
酒酣耳热,蒋孑突然道:“姐,你会跟哥结婚吗?”
汪匿匿吓一大跳,这是遇到催婚党了?她没有搭腔。蒋孑自顾自说:“我哥可好了,我看他这么在意你,你别辜负他。”
汪匿匿一针见血的毛病又上线了:“有人辜负过他?”
“啊…我喝多了,哈哈…我进去喝茶哈哈。”蒋孑不知是装醉故意说的,还是真醉了现在又惊醒,话不说全,跑去里边了。白白让汪匿匿心里一疙瘩,她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泼辣小姐坐来她旁边,颇有些惺惺相惜地说:“他们这样的男人,定心堪比登天。”
汪匿匿又不懂了,怎么今天一个个说话都听不懂?她又给自己酒杯满上,侧头示意她要不要,泼辣小姐点头。汪匿匿就又倒一杯。
她抿了一口,继续说:“别看蒋孑这人吊儿郎当的样儿,心里明着呢。什么女人带出来,什么女人养下面,什么女人娶回家,划分的一清二楚。“
汪匿匿有些听明白了,她想嫁给他,但他不愿意。但她们两不熟,汪匿匿没说出来。只继续听她讲。
泼辣小姐也不介意,本来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发泄一下。她和蒋孑的关系,好听点是情侣,难听点就是包养,她没让朋友知道,连经纪人也瞒着。但她本身就是个不会憋屈的人,早想找人唠唠,这不,遇到了汪匿匿。
她有眼力,清楚汪匿匿跟另几个女伴不一样。再者汪匿匿看起来不是个嘴碎的,她放下心跟她继续说:“我之前在蒋孑手机里看到过一张照片,是他们四个兄弟和一个女人的合照,我问蒋孑那是谁,蒋孑支支吾吾。”她想到这,突然自嘲一笑。
汪匿匿钳口不言。
有人在唱soundwalk,是舒淇的《Tram》,粤语绵长有韵味,像黄昏时刻的小鸟磔磔。
——
我哋嚟到德辅道嘅路口 喺呢度停低
左边嘅红砖建筑物系西港城
前边就系香港电车站
我哋会坐电车
车费净系几蚊啫
要小心右边有车
过咗两个安全岛
行去等紧你嘅电车度
我哋依家行过安全岛啦
……
汪匿匿正听得入神,旁边喋喋:“我跟他聊天记录里好像还有这张照片!”泼辣小姐放下杯子从沙发角落找到自己的包,翻出来手机,刷刷刷翻着聊天记录。
“找到了!”她又坐回去,拿给汪匿匿看,“看你也像他们那个圈子的,也许你认识?”
照片很糊,是手机拍手机,汪匿匿仔细看,倒真有些眼熟。汪匿匿放空了会儿,啊,想起来了,是她啊
“想起来了?你认识吗?”泼辣小姐急问。
汪匿匿斟酌一番,回答她:“好像是沆城出版社的,我只知道她叫‘静’,其余就不知道了。”
泼辣小姐喃喃,“难道蒋孑喜欢才女?”
汪匿匿又低头看了眼照片,四个男人,蒋孑和问烃站在中间,他们两前面站着那个静。汪匿匿有种直觉,这个女的跟蒋孑无关,跟问烃有关。
她后脑隐隐作痛,酒劲上来了…
散场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好在明天不用上班。因此中途问烃几次问她想不想回去了,汪匿匿都摇头,不想扫大家的兴。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来,经理在后边谄媚,直说“欢迎下次光临”,非常诚恳,不含一丝水分。
*
各回各家,汪匿匿开着窗吹风,街道、景物、建筑在她眼里一晃而过。
问烃觉察到汪匿匿的怏怏,去握她的手,冷冰冰的,他升窗,汪匿匿眼前的夜色便被阻挡在外。
车窗上映出汪匿匿的脸,好像没有她好看…她开始回想跟编辑见面的那天…
汪匿匿的沉默让问烃有些不安,他没等回家就问了出口,“怎么了宝贝。”
汪匿匿转过身来,低头看了眼他握着自己的手,宽大、温热。这双手是不是曾经也拥抱过别人。这是肯定的,他有过女朋友,她都知道。
但是,等这个人真真切切被看到,汪匿匿发现自己完全没法不在意。汪匿匿嘲笑自己,以前调侃过那是“白月光”、“朱砂痣”,现在好了吧,一语成谶,人就是白月光,就是朱砂痣,而自己才是蚊子血。
汪匿匿知道自己这么胡思乱想不好,但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开始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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