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子仍然袖着双手,勾着一边嘴角笑起来:“算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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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衍之从人群里走出来,周围樊澍的同事们的眼神像是一把把会说话的刀子,沿路过来就快要把他扎穿。他几乎听得见那一双双眼睛里头在无声地咒骂咄咄,那声音直到他坐上金鳞子豪华的过了头的加长豪车还一直萦绕在耳边。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只打脸还是太轻了……
就该把他腿再打断!看他还往哪里跑?
不能让他走!他是我们的OMEGA,跟别人跑了怎么跟兄弟交代?
等着吧,他还能一辈子呆在OMEGA协理会吗?在看他能彰几日,不信治不了他!
后座柔软的皮革包裹着凌衍之,可他却像坐在砧板上一样;他能够想象到他们会做什么,如果樊澍真的死了,这种群体性的惩罚可能会一股脑全部倾倒在他身上。他没有设想过樊澍死去的情形,ALPHA的群体不能允许自己的领地里的“雌性”流失这样的奇耻大辱。他们会自发性地团结起来,惩戒胆敢挑战他们权威的OMEGA。他们就像是一种财产——很可能在他离开ALPHA庇护之后独自转过一个街角,就会被人拖走套上麻袋,丢弃到流浪汉的居所任人轮J,不会放他全须全尾地出来;又或者他们会将他送进监狱,在那里的OMEGA会被强制接受‘匹配’;即便是被强暴,只要生下孩子,就可以宣布是合法的婚姻关系。监管人员默认这个,法律允许这个,他们甚至会在监狱里给你们举办一场证婚的仪式。
凌衍之知道,自己离开自己丈夫所属的“ALPHA群落”,胆敢孤身跟别的ALPHA离开的作为就如悬空走索,如今才不过几步,脚底便已经鲜血淋漓。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嘶嘶地吸气声,才察觉浑身冰冷僵硬,仿佛光是凭自己的力量走到这里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自尊、理智和力气。他把樊澍留在那里了,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在周围如刀子般刺来的眼神当中,只来得及把腰背板的笔直,像不会弯曲了似的卡成一个标尺。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抖得停不下来。
他身边坐着金鳞子,曳斜着双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已经没事了,”他纡尊降贵地拨冗放下手里的平板,“做的不错。”
凌衍之像被电打了一样,条件反射地悚起,猛地拧过头来看他。
“我说错什么了吗?我从不夸人,尤其是不以虚假和夸张的修辞来夸人。”科学家纳闷地说,“不用紧张,我说你做的不错,那就说明你做的真的不错。你合格了。”
“你不明白。”凌衍之从他还肿着的嘴唇底下挤出字来,但他突然之间松开了背脊的标尺,整个人猛地蜷缩成一个小点,弓下腰去,双臂紧贴着膝盖环抱住自己。
“你在怕什么?”金鳞子问,“怕那些ALPHA报复你吗?他们的确会报复你,如果你的ALPHA死了就更是如此,怕也没用。”他信手翻过一页杂志,“你知道怎么解决这个吗?或者说,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解决?指望你的ALPHA醒过来原谅你?还是指望我这个ALPHA庇护你,不被人欺负,安安稳稳地过活?”
凌衍之使劲用手揉了揉脸。疼痛令他清醒过来。他看见手指上的颤抖停了,呼吸里的颤抖停了,像那些震动的余波,拉出越来越长的弧线。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已经是和平常相同的声音:
“金先生,我要是安于现状,我干嘛不认命呢?老实说,樊澍已经是个不错的ALPHA了。他已经是一根上签。我只要规矩地给他生下孩子,他不会为难我一分一毫;他甚至不怎么常回来,我们都可以不怎么见面。日子算不上锦衣玉食,但也肯定顺风顺水。”
“但是还是不够?”
凌衍之长长地停顿了一会,轻撇嘴角,“还是不够。”
因为我想要的不在那里,不在那每天如出一辙的囚笼里,不在那日日相同的安心里,不在任何的别人手里。凌衍之小心地藏起这些话,否则他与金鳞子的交易也无异于与虎谋皮。没有哪个ALPHA喜欢被挑战自己的权威。但他们中的一些的确喜欢强势的、不安分的,不同凡响的,这样征服起来无疑有叠倍的快感。
金鳞子似乎是这一种。他像是满意地笑了笑,从前座的夹袋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凌衍之。“如果你想要的更多就更好办了,看看这个。”
那是一份人事推荐的申请。显然,金鳞子在某些岗位上拥有重要的推免权。他是相当多ABO相关的行业及机构的顾问。
凌衍之的视线钉在标题顶上,又匆匆翻到最后再翻回来,如此来回了三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金鳞子在他身旁好整以暇地交叉着双手十指,放在膝头顶上摇了摇。“有兴趣吗?”
“……你在开玩笑。”
“我不开玩笑。我这个位置开玩笑会很危险。你来试试就知道了。”
“可这是……OMEGA协理会主席的推荐申请。”
“也不是我推荐了就一定可以。只不过刚好有这个机会,我又刚好想到了你。”
凌衍之突然笑了,他将文件合起来放到一边:“你对我很有信心?”
“我可不会看上随便什么人。”首屈一指的ABO伦理学家说,“OMEGA协理会的主席换届要到了。一直以来都是申时行申老,但他最近愈发跟不上时事,年龄也的确大了,精力也有所不及。上头有意把他调去二线部门,这边就需要新鲜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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