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愿没什么意见。他说:“好啊。”
“真的?”
“若荣兄不是在各处免费施医布药,也不会如此拮据。就当是……为那些患病者付的诊费吧。”顾景愿说,“还有我在这里吃住的费用。”
“那能有几个钱。”看了看这干净整洁的院子,荣清感慨:“我恨不得你永远都住在这里……对了,你真的过些时日就要去南部吗?”
“嗯。”顾景愿点头。
他已经在昌国那边购置了些房产,也置办了产业,只等到……
“昌人喜欢舞文弄墨,那边的确适合你。”荣清说着又叹气,“可惜我这后山养的那些药苗让我动弹不得,要不然我准与你一起去。”
顾景愿便说:“那我便先去那边打理,等一切安置妥当了,这批药苗也出了土,荣兄正好过来。”
荣清思索:“……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那这京城的事情,曜阳也都处理完了?”
“嗯。”顾景愿再次点头。
认真回答的样子也显得过分乖巧。
他在京中的宅子原本就是朝廷分发的,府中下人又少,返还卖身契付了遣散费便没什么需要打理的了。
递完了辞呈,回去简单收拾了下包袱,第二天顾景愿便独自来到了伏虎山投奔荣神医。
只是他人还没出城,圣旨便已经传遍了京师。
到了昨日,连荣清都知道皇上封他为向阳侯的事情了。
荣清对顾景愿和小皇帝的事情并不了解,他也不想提。
他觉得顾景愿离开了更好。
或许到了南部,看看山水江南,一切就会变好了。
只是……
“可是你那个弟弟……我是真怕他又出来捣什么乱,将你好不容易稳住的江山给……”
荣清是爱憎分明之人,他知道顾景愿的身世,说这话的时候自然咬牙切齿。
但顾景愿听了,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只是摇了摇头,颇无所谓的模样,像是并不担忧。
即便这次大宜出面帮了程阴灼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甚至还会换来一些利益,以至于边境获得短暂的和平……
再说顾景愿也不是说走就走。
他对皇上一直多有观察和测试,已然确信皇上除了在某些方面会有些偏激外,在国事上还是十分拎得清。
他不会为了昔日那点情分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点毋庸置疑。
程阴灼亦不会在京城久留。
等他一走,大宜便重新恢复宁静了。
至于北戎……
那边的事,他连操心的资格都没有。
这般想着,顾景愿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茫然,又很快回神,不禁嘲笑起了自己。
或许刚下来还有点不习惯,所以还是会动不动就胡思乱想。
顾景愿摇头的幅度变大了一些:“无论是北戎还是大宜的事,都与我再无瓜葛。”
江山不是要靠他一个人守护的,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守住的。
若是他真有那个能耐,也不会沦落至此。
最主要的是,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
他现在都已经不叫顾景愿了……
“我倒不是担心大宜的事情。”荣清也并非土生土长的大宜人,他一个行医看病的,也顾及不了天下大事。
他说:“我就是单纯看你那弟弟不顺眼,他凭什么……当初你被驱逐的时候他在哪儿?现在怎么还好意思冒充你!……”
“荣兄……”
眼皮抖动了一下,顾景愿不由自主地叫了他一声,又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荣清自知失言,声势也小了一些,只是仍是心中有气。
“小皇帝也是个睁眼瞎,先前临走之时你就应该把什么都告诉他!”
“告诉他又如何?”对于这一点,顾景愿表现得很淡然。
年少时的情谊也不过是只是一场记忆罢了。
他过去帮他一把,也不过是觉得对方可怜,后来又将对方视作朋友,如此而已。
从始至终,他都从未指望对方还他什么。
因此对方曾经没有来帮他也好、没有认出他也好……
他都不怨他。
也不愿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再说他来大宜朝已经是另一个篇章了。
比起被对方认出,他宁愿这样更好。
过去的那个他都已经不在了,也变不回去了。
现如今,风华绝代都快化成了朽木枯骨、行尸走肉。
他这副模样,还是别被任何人知晓了罢。
就算是……对尊严的最后一点挽救。
相逢何必曾相识。
“皇上是一个好人。”顾景愿说,“也是一个好皇帝。”
他躺在摇椅上轻轻地摇。
像是快睡着了一样。
这天是那样蓝。
吹在脸上的风又是那般祥和宁静。
倒叫他有些分不清,过去在京城里的日子,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一场梦境。
尤其是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那天他对龙彦昭说的话,其实现在想起,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他宁愿把什么都说清楚。
让皇上感到羞辱和愤怒,进而彻底将顾景愿这个人关闭在心门之外。
……宁愿如此。
也不想要在对方那里留一个什么美好的念想之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