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自己完全是想歪了。
这位哪里是什么江湖公子哥,他分明就是……!
到底只是平头百姓,松闻山亦不能免俗。
他正要对那位黄公子行大礼,龙彦昭已经提前说道:“不必这么客气。”
“本公子不是也收了你那半本残卷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消灾,咱们这都是公平交易。”
之于那玉佩,龙彦昭又说:“这是送给晟儿的,松庄主,你可不能私吞。”
“在下不敢。”松闻山忙说。
龙彦昭又说:“有空便带晟儿过来看看梅掌柜,可不要叫他忘记曾经是谁抚养过他。”
“这是自然。”松闻山说,“晟儿虽然如今还小,不记事儿,但隔三差五地来看看,也不会将侯爷这位救命恩人忘却。”
“如此甚好。”龙彦昭说。
送走了听松山庄一行人,顾景愿如往常一样,在明岳楼的前堂中算账。
每月他会查账三次,也会亲自整理库房,工作十分繁琐,一忙就要忙上一个白天。
到了晚上,明岳楼依旧开办文试擂台,从前期准备到比试结束,前前后后又要忙上两三个时辰,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再看天色,都已经是亥时一刻。
顾景愿回到自己的小院中。
以往他不会忙到这么晚,即便真有这样晚的时候,他也会悄悄地去看一眼晟儿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但今日……
四角的灯笼明亮,小院里依旧有少年在把守。
只是晟儿不在这里了。
那些被他请来专门照顾晟儿的女眷也被他安排着跟随晟儿回到了听松山庄,原本有些拥挤的小院儿这会儿变得空荡荡的。
顾景愿在院中站了一会儿。
终究没有向晟儿待过的房间走去。
晟儿好就好了。他想。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过后,顾景愿回到了自己屋中。
一番洗漱过后,换上了干净的衣袍。
本以为今天已经足够忙碌了,会睡个好觉。
但躺在床上依旧是辗转反侧。
……根本睡不着。
他脑中一会儿想着晟儿,一会儿又想起……
跟龙彦昭说自己今日都要忙店里的事,对方白日里便赖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对账,晚上仍旧不肯走,跟他一起在二楼的角落中观看了一场文试比斗。
之后散了场,顾景愿留下跟那些值夜的伙计们一起收拾店内,龙彦昭往他手里塞了张纸条,便没有了踪影。
那纸条的内容顾景愿看了,是对方约他子时去河畔边相见。
……
顾景愿翻了个身。
背对着桌上的烛火,闭目半晌过后,他又翻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最终还是起身,披了件衣裳走到府外。
夜晚的风微凉。
清风吹动着纤长的柳枝,发出沙沙的响音。
街上比白天要冷清了许多,但依旧有不少人。
深夜是才子佳人们游船会面的好时光……
顾景愿一个人随便地散着步,走着走着,不知怎么,还是来到了河岸边。
岸边,龙彦昭只身站在一座精美画舫的船头。
他身量高大,容貌俊朗气质卓越,负手站在那里的形象便格外瞩目。
顾景愿一眼便看见了他。
对方的视线也第一时间向他这边投注。
画舫上,龙彦昭兴奋地冲他招手。
顾景愿一步一步走到了船上。
他上船以后,游船自动离岸。
龙彦昭笑着邀他去甲板上坐。
漆红色原木拼接成的甲板,十分防水耐用。
脚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咚咚”响声。
船上并没有什么人。
明明是寻常能容纳数十人的大型游船,此时除了两位船工便再没有其他人。
龙彦昭亲自拿起桌上的碧玉酒壶给他倒酒。
也不说话,倒完一杯酒后,便将小巧的夜光杯推至顾景愿的面前,请他品尝。
顾景愿看着眼前那小巧的杯子,终是将它举起,一饮而尽。
酒不知是什么酒,淡淡的,酒味不是很浓烈,还有些甜。
“这是这艘画舫上珍藏的葡萄酒,据租船的老板说还不错,很适合月下对饮。”龙彦昭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将顾景愿面前的酒杯倒满。
“来,朕敬阿愿一杯。”
白皙纤长的手指紧握杯壁,顾景愿再次将杯中之酒饮尽。
游船沿着秦淮河静静地行驶,入眼都是河畔两岸炽烈的烛火。
不知不觉,顾景愿已经与龙彦昭对饮数杯。
他们似乎从未这样单独对饮过。
单纯只是喝酒,两个人。
从北部到京城,再从京城到这江南。
从未有过。
一双美目眨了眨,顾景愿露出一丝茫然的神色。
清风拂过河面,轻柔地打在他面颊上,让他略微有些泛红的面颊看上去更加明艳。
他今夜已经洗漱完毕,外加上向阳侯的身份早已暴露,如今连眉上的红痕都没有遮掩。
那道疤痕就这般明晃晃地挂在他的眉上,成了最妖冶的点妆。
龙彦昭看了看那道疤,又看了看顾景愿的容颜,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
酸胀难忍间,他又骤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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