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摆手,那宫人再次端来一个托盘,上面盛放着笔墨纸砚。
涂满胭脂的朱唇再次开启,太后站在那里。
“立昊王的嫡子为太子。皇上下了这道手谕,顾大人便永远是大宜的文曲星、是大宜的军神。若皇上不下手谕,那他便是暗中投毒,毒害皇上的北戎细作,千古罪人。皇上,哀家的话,你可明白?”
“……”龙彦昭眼眸震颤,里面有涂抹不尽的悲凉和失望。
他说:“顾景愿不能成为千古罪人。”
“那就别耽误时间了。”太后回归了冷漠:“皇上,你剩下的时候已经不多。”
闻声,龙彦昭却再度发出一声大笑。
他笑声极致暴戾疏狂,疯了一样,笑得撕心裂肺。
早就猜到太后并不是他生母。
也早就不抱希望。
但或许太后端庄的模样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从出生到七岁,从七岁到十三岁,从十三岁再到现在……
他多希望母亲可以抱一抱他。
摸摸他的头也好。
……甚至哪怕只是对他笑一下。
因为太希望会有了,所以即便早已经失望,也仍旧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可以告诉自己太后是爱他的。
他可以骗自己,骗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个母亲,就住在后宫里,他可以三不五申地去看她给她请安,骗自己终有一日,太后会对他改观。
或许只要一下……只要太后肯对他笑一下,他便没有这样的执念了。
……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好。
可终究,这个毁了他半生的女人,还是要这般伤害他,字字句句都化成锋利刀刃,所作所为都成了巨斧长戟。
处处往他心口上、往他最致命的要害上戳。
……
太后不是他的生母……他的母亲是谁?他真的有母亲吗?
若他的生母是晨妃……
那晨妃知道这件事吗?她死之前,有没有抱过他一次?
这一辈子,究竟有没有母亲抱过他?……
啊啊啊啊!——
龙彦昭觉得好疼。
头疼欲裂,他呆呆跪在那里,那表情一会儿是笑,一会儿是狰狞,一会儿有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木木
呆呆。
看上去像是陷入了疯魔,又癫狂至极。
太后已经彻底没有了耐心。
时间比照计划过去太久了,迟则生变,她担心……
太后催促道:“皇上究竟还要不要保住顾大人?”
龙彦昭闻言,抬头瞪向她,血红的眼眸目眦尽裂。
但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骚动声。
皇上听见那个他无比熟悉眷恋的声音,在门外喊他的名字:龙彦昭。
龙彦昭!
……
阿愿……
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龙彦昭目光重新呆滞一瞬。
这一声轻唤彻底地唤回了他的理智。
仿佛跨越了所有记忆的长河,将溺在水中的他一把拽出。
那才是令他万分向往和无比眷恋之人,发出的声音!
……是谁说的,这世上无人会拥抱他?
龙彦昭一把将摆在他面前的文房四宝掀开。
唇边还挂着血痕,眼睛红到滴血。
他再度尝试从地上站起来。
但这一回,原本无法直立的皇上,竟然硬生生地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殿内一半的光,龙彦昭一抹嘴唇。
“太后,你还是失算了。”
耳听外面响起一阵兵刃声,皇上再也顾不得其他,脚踏殿门,飞身而出。
“快拦住他!”太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殿内四角骤然飞出几个禁军打扮的人,试图拦住皇上的去路。
但谁也没想到,明黄色的衣角纷飞,皇上的身形比众人想象中的都要轻快灵便了许多。
不知身法灵活,内力也相当强横。
这哪里是中了剧毒的快死之人!
那几个以防万一、被她安插在殿内中的假禁军们竟然没有一个能拦住龙彦昭的去路!
太后凤目圆睁,满眼诧异。
怎么会……
看对方的身法,都像是从未中毒一样。
但怎么可能……他刚刚明明吐了那么多血……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龙彦昭已经纵身飞跃,取道回到殿外空地。
外面,长身玉立的顾景愿果真就在那里,身边带了几个禁军,正在跟太后手下的人厮杀。
为了今天这个局,太后已经准备多时。
她避开禁军,刻意从外面招揽过来一批高手,潜藏在宫内。
这会儿那些高手就全部换上了禁卫
的衣裳,就在门口处跟顾景愿带来的禁卫们厮杀。
那些高手经过专门的训练,这会儿顾景愿想要闯宫,他们嘴里便喊着有人要行刺太后。
更多的禁军向这边涌来,虽然都是禁军,但所属的编队也不一样,也不是互相都认识。
骤然听说有人要行刺太后,新赶过来的人但见院中只有顾景愿一人穿着随意,自然认定他便是刺客。
等龙彦昭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眼见着顾景愿也在那战局之内,皇上飞身上前。
“住手!”他喝令起来,同时一把揽住顾景愿的腰身,将人护在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