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白廷对这跳跃式提问先是一愣,很快又“嗯”了一声。
“记得呀,可清楚了。”
童年从来都是人最好的一段记忆。
白廷还记得每个盛夏,热浪滚滚中的冰镇西瓜,空调和动画,穿着小背心喷着一通花露水,和邻居小伙伴走街串巷。
他喜欢奶奶家一公里外的广场,有人在那搭建儿童乐园,永远唱着歌的旋转木马,孩子最爱的蹦床。
儿童乐园旁是没被城管盯上的小摊,花哨而廉价的日用品,混着中国最美味的路边摊,世俗的烟火气总让人留念。
白廷没有分享自己的回忆,他想起和楼景明在哈素海时看的视频,以及楼开墨的过往。
楼开墨的童年,显然是有阴影的。
有些伤口,对方不说,白廷自然不会问。他自知不是金创药,能够包治百病,就没必要因为好奇心查看伤口。
楼开墨:“我失去过一段记忆。更准确地说,是我屏蔽掉一段记忆。”
白廷不以为然,解离性失忆症并不稀奇,如果不影响生活,未尝不是件好事。
白廷宽慰道:“失去就失去吧,或许是命中注定,或许是你下意识的选择,人嘛,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愿想起,就不要勉强。”
楼开墨伸出手,端起已经没有热气的开水。
“我再去给你倒一杯?”
“不用。”楼开墨制止了白廷,说起往事。
这段往事,白廷已在楼景明那听闻,甚至还有影像资料。一心信任女管家,将女管家看做自己半个母亲的小楼开墨,无情地遭到女管家背叛。
白廷道:“年幼无知,看待世界总是赤诚单纯,于是在初面世界的恶意时,总有跨不过的心坎。”
这似乎是每个人年幼必定经历的,有的人人生坎坷,经历得早;有的人被家庭保护得好,经历得晚。
只是大多人都有循序渐进的过程,比如白廷。他可以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伤害中慢慢适应——
稚童时将所有零花钱给了路边的可怜乞丐,当夜却看到乞丐在高档餐厅胡吃海喝;
上学时乖巧听话,却被同学诬陷偷了文具,百口莫辩;
遇到校园暴力,替女孩出头,女孩却拒绝为他澄清,落了处分……
可每一次伤害,他都有缓和的过程,能从亲人朋友处获得慰藉,抚平创伤,渐渐造就更具适应力的自己
要说谁的人生一帆风顺,肯定没有,可要说惊涛骇浪,大多也没有。
大多人都是这样,在平凡里快乐、忧伤、成长。
而楼开墨,从出身开始就属于不平凡的极少数,又在风平浪静的生活中突遇巨大的恶意。
白廷:“不愿想起的事情就不用想起,忘了也挺好。人都是向前看的,怀念过去无非是为了缅怀逝去的美好,可若逝去的不是美好,就不用自虐。”
又是久久的沉默。
白廷心底哀叹,果然是没安慰到点上。楼总的思维,普通凡人还是别尝试解读。
就在白廷的肚子咕噜作响时,楼开墨又开口了:“我下午收到集团发来的齐佐何案卷报告。”
白廷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齐佐何,就是之前在五台山抓获的高瑾案凶手。现在想来,心有余悸,如此穷凶极恶的罪犯出现在华夏星。
白廷缓和氛围:“圣楼集团也够厉害的,总警署的要案报告都能搞到。”
楼开墨:“调查显示,这齐佐何,是安亦町的儿子。”
“安亦町又是谁?”
“是我以前的女管家。”
白廷:……
母亲绑架,儿子杀人,这是要证明犯罪基因论吗?
白廷:“因为这,又想起不开心的往事?”
楼开墨摇头:“不开心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我想要回忆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廷:“说到底,还是不愿意接受最亲近的人背叛自己?”
楼开墨一怔,未曾想白廷会一眼看穿。
白廷:“愿意去面对,不失为一件好事。如果你不想探寻真相,那忘了就忘了,往事随风。可你已经起了好奇心。若压抑好奇心,因为主观原因求而不得,容易后悔和自责。”
楼开墨:“所以你支持我找回记忆?”
白廷:“为什么不支持?”
楼开墨:“你就不怕我再受创伤,抑郁寡欢?”
白廷:……
大哥,你能不能对自己正确认知?你的个性,真的不适合琼瑶系“我好悲伤我好难过我好痛苦。”
白廷轻轻道:“我信你。”
楼开墨一愣。
他想起三个小时前,刚收到程智发来的案卷报告。他经过深思熟虑,告诉程智,自己打算追寻失去的记忆时,程智毫不犹豫的否定了他。
“安管家当年绑架你的事实,并不会因为她的儿子是杀人犯而改变。你当年选择忘记那段记忆,说明那段记忆伤害到你,没必要再去自伤一次。”
楼开墨摇头,侧脸看着白廷,苦笑一声:“你不是信我,而是因为无所谓吧。”
有些饥饿的白廷伸长手,取过窗台的巧克力,三下五除二下肚,而后道:“去探究过往,并不是纯粹撕开一道伤口,而是要打破你经年累月来一点点筑起的精神绿洲。”
白廷忽然起身,靠着窗,凝视着楼开墨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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