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当他以为对方会顺水推舟承认的时候,封途却缓缓摇了摇头,语速极慢,声音却又无比沉定:“不。”
屋外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片刻后又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屋内的两人同时隔着门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没有一个人动。
不知过了多久,封途才重新开口,“谢谢你,小琼儿。”
“你谢我做什么。”温琼声音闷闷的,“你把我哥哥气走了。”
“我知道。”封途笑了笑,神情很认真,“但还是要谢谢你。”
“我不明白。”温琼看着他,“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你骗得了他在外面,但你骗不了我。”
“我没有骗你。”封途道:“是我不配。”
季星眠注意到他说的是不配,不是什么不喜欢,也不是不能,很奇怪的一种说法。
这番一闹,温琼也不理他了,丢了一句好自为之,她便推门离开。
幻境的视角是跟着温琼走的,随着温琼踏出房门,房间里的场景也很快跟着一并消散。光影交替间,封途一个人站在逐渐黯淡的房间里,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温琼都没有再见过封途,就连温璟也没有再出现。任她撒泼甩赖地给对方发了数条传讯符都没有回应,一气之下,温琼索性也学着他们跑去深山里闭关修行。
等她再出关时,已经过了许多年。天下局势大变,她入世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封途弑师叛门,被正道联合追杀的通缉令。
第8章
时过境迁,昔日天之骄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几乎每个人提起他,都要添油加醋,大义凛然地谴责一番。
有人说封途是魔修安插在正道的棋子,被其师发现后痛下杀手。也有人说他是被魔教妖女所迷,两人勾搭成奸,这才决定弃道入魔。
事态被极尽夸大,五花八门,众人各执己见,说什么的都有。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建立在他弑师入魔的基础上的。
温琼直觉不对,如果当真像众人说的那样,那她哥哥去哪了?
她问遍了所有人,都没能得到一个清楚的答案。温琼两相比对才发现,从她那天把封途叫来家里之后,温璟便没再出现在众人面前过了。
就连封途弑师背门的消息,都是其他同门过了许久才无意中发现的。
无人能告诉她温璟的下落,季星眠看着少女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每次听到一点疑似的消息都不远千里找过去,却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直到有一日,她突然收到一封匿名来信,内容除了一个地址外便再无其他信息。但温琼不肯放过一点希望,当即便动身赴约。
“是你。”温琼看清来人时愣住,很快又皱眉,“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外界都说封途叛入魔道后得群魔追随,如日中天,连正道大派也要避其锋芒。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又哪里有半分“意气风发”的样子。
在幻境里的温琼质问封途的同时,季星眠也在打量眼前的这个人,隐隐将对方和历史上的一位魔君对上了号。
千年前,北望和西越还未分裂,皇室并不像现在这般自由,是依附于修道宗门存在的。一直到那位魔君横空出世,皇室趁修者内乱时夺回了一部分权力,这才逐渐与宗门分庭抗争。
不过在季星眠的印象里,那位魔君在位时间很短,不过几年,便死于一场刺杀。
原本季星眠读这段历史时还有些疑惑,一位修道大乘半步圣人的修者,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死在刺杀里。但若是加上一条重伤难愈,倒也不是不可能了。
眼前的封途轮廓中依稀还能见到往日的模样,神态却比以往显得憔悴。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他气势还是很足,但也只能骗骗一般人。
像季星眠这种的,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他现在已经是外强中干,命不久矣。
“抱歉,用这样的办法把你找来。”封途压抑不住地低咳数下,“小琼儿……”
“你别这么叫我。”温琼恶声恶气地打断他,撇开头,眼眶却红了。她的声音难掩哽咽,“哥哥不见我,你也变成这样,你们到底怎么了。”
“抱歉。”封途动了动唇,最终也只吐出这两个字。
温琼并没有哭太久,准确说,她只掉了几滴眼泪,就逼着自己把剩下的都吞了回去。
“说吧,你找我来到底是要我做什么?”
封途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一个堂堂魔君,还用得着我帮忙?”温琼开口就是冷嘲热讽。
“是啊。”封途笑,“不然怎么说混得不好呢。”
这番对话有了些以往的样子,温琼没控制住得鼻子一酸,闷声道:“别废话了,你直说吧。”
封途从袖间取出一颗蛋,“我想请你帮我把它送去一个地方。”
他们身上气息隐隐相融,关系自不必说。
尽管早就知道身处幻境,季星眠还是下意识朝前迈了一步,抢在温琼之前伸出手,又毫无意外地落了空。
季星眠盯着自己空荡的手发呆,各种回忆接二连三在他脑中出现。他的身体逐渐发冷,仿佛血液都跟着冻结,直到小黑龙顺着他的爬下去,在他掌心里跳了三跳。
龙是冷血动物,体温比人更低,但于现在的季星眠来说,它却是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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