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村那些总是恶意拖欠税费的刺儿头,如果公捕大会这股声势威慑不住他们,仍然不交,等秋收结束“新账老账”一起算,组织学习班,全到乡里来学习,什么时候交钱,什么时候结业回家。
计划生育,殡葬改革,征兵,水利工程,道路修建,“普九”基建工程准备情况……各项工作全部议完已是深夜11点多。
老卢拿起烟盒,发现烟没了,左看看右看看,弹药全线告急,竟从烟灰缸里捡起烟屁股。
幸好包里放了两盒,韩博不失时机掏出来放到会议桌中间。
烟酒不分家,老卢也不客气,扔掉烟屁股,大大咧咧拆开取出一根点上,吞云吐雾,对接下来的工作进行分工。
焦乡长负责基建工程,许副书记和陈副乡长负责征收秋统筹,其他领导各司其职,牛部长征兵,马主席带人抓大肚子,杨副乡长继续保证死人要送到火葬场烧,他亲自负责撤乡建镇。
“小韩,你压力不小。关键时刻,你们警务室要发挥作用。基建工程,秋统筹征收,计划生育,殡葬改革,不管哪里需要,你们要随叫随到,为乡党委政府的工作扫平障碍,为全乡经济建设保驾护航。”
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是分内事,其它就不是了。
尤其搞什么“学习班”,那是极具争议的非警务活动。
早该想到“升官”不会有好事,真有股辞去乡长助理的冲动。但也只能想想,良庄他说了算,当乡长助理要干,辞去乡长助理一样要干。
除非你走人,或者你能说服他。
韩博没提出不同意见,老卢很满意,感觉小伙子不错,基本上已经融入进良庄乡党委政府这个大家庭。
不是党委委员,只能列席,换言之只能带耳朵,不让发言没资格开口。
坐大半夜,吸几小时二手烟,岂能就这么回警务室。
老卢宣布散会,没去办公室,直接下楼推自行车准备回粮站,韩博跟到车棚,一边同其他乡领导挥手再见,一边不动声色地说:“卢书记,我有两件事想向您汇报。”
“急不急?”
“急。”
在党委会上没说,显然是要保密。
老卢打好刚放下撑架的自行车,回头道:“走,去办公室。”
回到三楼,韩博先提出警务室成立党支部的设想。
正式党员3人以上、不足50人的基层单位,经上级党组织批准,可成立支部委员会。乡党委就是“上级党组织”,警务室主动向乡党委靠拢,不是向县公安局党委靠拢,这是好事。
发展三个党员,相当于把三个地方编民警变成乡里的事业干部,警务室从上到下服从乡党委领导,老卢求之不得,怎么会拒绝。
小事说完,说大事。
“……卢书记,总呆在良庄没什么感觉,走出良庄,走出思岗,接触到从良庄走出去的部队首长和地方领导,我真为自己是一个良庄干部骄傲。其实用不着走出思岗,在县里,在其它乡镇,别看一些人嘴上说我们良庄怎么怎么了,心里想的却另一回事。我们无债一身轻,我们干部教师和退休人员工资能按月发放,医药费基本上能报销。我们没那么多集资摊派,我们乡农民负担全县最低,在这些大前提下我们依然有余力搞建设,谁不服气,谁敢不服气!我们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为什么不能下点决心,走完最后一步。让拥有悠久历史的良庄,成为名副其实的‘良善之庄’。卢书记,对不起,我有些激动,遇到这种事我很难保持平静,因为我跟您一样热爱良庄。”
韩博言辞恳切,老卢一声不吭,阴沉着脸一根接着一根抽闷烟。
不是不知道各村有人买媳妇的事,是没重视,或者说一直没当回事。
换位思考,将心比心,这种事是让人痛心疾首。
问题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是把孩子爸爸抓进去坐牢,还是把孩子妈妈送回原籍,让好好的一个家庭妻离子散?
“小韩,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这件事牵扯太多。工作没做好,法制宣传不到位,作为党委书记,我卢惠生有责任。要是深究起来,不光我卢惠生,公安局一样有责任。到现在没建派出所,老李一个人干十几年维持会长,一直干到得癌症住院,如果有派出所,如果多几个民警,能发生这种事?”
老卢猛吸了一口烟,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事已至此,我的态度是将错就错,历史遗留问题就让它成为历史。再说这种情况很普遍,不光我良庄。从现在开始一刀切,老光棍既往不咎,新光棍坚决不行。想娶老婆凭本事,谁再敢买媳妇,抓到一个处理一个!”
生怕年轻人热血方刚,一意孤行,老卢又循循善诱说:“小韩,凡事我们也要看到它积极的一面。三十好几甚至四十多岁的老光棍,从来没碰过女人,这日子怎么过,他会不会想?这种人就是不稳定因素,如果钻牛角尖,别说强奸,杀人都干得出来。有个媳妇,所有问题解决了。况且又不是他们去绑架的,没参与拐卖,说到底他们也是受害者。再说那些外地妇女,刚开始可能不太习惯,慢慢就习惯了。我们良庄经济不算发达,肯定比她们老家好。不信我明天带你去问问,让她们回去她们都不愿意回去。”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难怪别人说他是法盲。
原则性问题,韩博不打算妥协,不卑不亢地说:“卢书记,有句话叫法不责众,要是一碗水端不平,如果只处理新光棍,不处理老光棍,这个工作怎么做?我知道这让您很为难,可法律就是法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不光渎职,而且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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