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病,让着你。
焦汉东仰头看天花板,王总低头看手机,马主席研究挂在床头的输什么液、让他吃过什么药的记录,全装着没听见。韩博笑而不语,李晓蕾把鲜花交给他老伴,朝一脸尴尬的卢家兄妹点头打招呼。
事实证明老卢不是天不怕地不怕,除了顾政委和已经去世的黄书记,还有那么点“怕”家里学历最高的儿媳妇。
赵秀丽实在看不下去,回头道:“爸,人千里迢迢来探望您,不仅不领情还发火,有您这样的吗?”
“我没发火,我是说这件事。”
“什么事?”
“行行行,我不识好歹,我态度不好行了吧?”
“焦书记、马叔叔、韩博、晓蕾,对不起,你们坐,我去倒水。”
“赵主任,别这么客气,又不是外人。”
焦汉东干咳了一声,笑看着一身病号服的老卢:“卢书记,出发前罗书记、杨县长等县领导全给我打过电话,委托我转达他们的问候,委托我给你拜年,让你安心养病,祝你早日康复。”
“驻京办杨主任来过。”老卢心不在焉敷衍了一句,他脑子里全是钱,谁看病要花几十万医药费,越想越不是滋味儿。
焦汉东笑了笑,接着道:“我无权代表县委县政府,但可以代表镇党委镇政府就你为良庄作出的贡献进行总结,不夸张地讲没有你卢书记就没有良庄的今天。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受益的不光十几万良庄群众,还有我焦汉东。全县那么多镇党委书记,思岗镇党委书记都不是县委常委,我焦汉东凭什么是,凭什么提副处?归根结底是你打下一个好基础,让我摘了一个大桃子,市县两级领导看良庄经济建设搞得不错,破格提拔,任命我为县委常委。”
“卢书记,没您也没我韩博的今天,先是乡长助理,紧接着推荐我进入镇党委班子,在基层尤其那些年提副科多难。”
“我一样,要不是您当年搞基金会,委托陈处长邀请我加盟,我王晨辉虽然不至于没饭吃,但过得绝不会有现在这么滋润。”
“卢书记,我这个董事长也是您提拔的,要不是您做工作,谁认识我李晓蕾,谁又会选我当董事长。”
马主席最逗,起身道:“我没沾到你光,就受过你气。别人受几年,我受十几年。一片好心来看你,还给我脸色看,这是给老徐给孩子们面子,不然我掉头就走。”
“受我气,我什么时候给你气受了?”
“是非自有公道,全良庄人都知道。”
……
“几十万,你们说说谁命有这么金贵,就算治好我卢惠生又能活多少年,不值,浪费,造孽!”众人先捧一下,老马再插科打诨,老卢心情好了许多,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卢书记,你为良庄作出的贡献岂止几十万,再说有病就要看,已经到这儿了谈钱有意思么。”
焦汉东回头看看李晓蕾,岔开话题谈起工作。
这个他感兴趣,住院以来几乎天天在电话里谈工作,嗓门那么大,周围几个病房的人个个能听到,再加上三天两头来人探望,知道的他是退休的副调研员,不知道的真以为他是省部级领导。
让韩博倍感意外的是,在良庄大老板要往县城发展的这一问题上,他不仅没反对而且支持,居然反过来做焦汉东工作。
“走出去才有前途,总窝在良庄能有什么出息。”
老卢指指建工集团北京公司黄副总,眉飞色舞:“建工集团五六年前就开始在大城市设立分公司,良工集团在外一样有好多办事处。要是没分公司,要是没办事处,接工程能有现在这么方便,设备能有现在这么好卖?他们去县城,镇里应该支持。当然,支持归支持,要有条件支持。比如扩大生产规模,再开分厂,要建在良庄,不能建在其它地方。比如工商税务手续不能变更,尤其地税必须交给良庄税务分局。”
“可是他们一走,会影响其他人。”
“影响多少会有,不过这件事要反过来看,候书记当年不是说过么,产业要有布局。我们良庄要几条腿一起走路,良庄想发展靠得不是几家龙头企业。建工、良工、良粮、良锅已经发展起来了,你可以把给他们的一些优惠政策给其它企业,扶持其它企业。现在‘乡财县管’,跟我当书记时不一样,就算把税收全留下来,镇里又能分到多少?乡镇企业全改制了,镇里没什么股份,以后想要钱只有靠卖地。扶持小企业,赚土地占用费,镇里有钱,又能解决就业,个个有班上,个个有钱赚,多好!”
老卢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在这些问题上看得很透彻。
不过也能理解,他在良庄当书记时整天想着从哪儿搞钱,拉关系、走后门,甚至“敲诈勒索”他都干得出来。
聊到“良庄人自己的银行”要走出良庄的事,老卢不是激动是担心:“晓蕾,从解决问题的角度出发,这确实是一个办法。有句话怎么说的,反什么行来着?”
“反其道而行。”
“对,就是反什么道而行,不过开银行不是小事,因为基金会我提心吊胆多少年,搞不好会出大乱子的!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县里也支持,我肯定不会反对,不过管理一定跟上,管得一定要比以前更严。不该放的贷款一笔不能放,万一放出去收不回来怎么办?谢立华留下的烂尾楼,盘下来不是不可以,关键价钱合不合适。好好跟县里谈,该讨价还价就讨价还价。盘下来之后工程不能给外人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建工集团不愿意干,找良庄的其它建筑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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