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公安局长上任,就像往一潭死水里扔了一颗大石头。所有人全在观望,生怕激起的浪花溅到自己。
想请新任公安局长出来吃顿饭,看能不能搞好关系,结果曾经一起喝酒、一起洗澡、一起唱歌的,甚至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那些当官的,不是借口有事,便是说什么让他出面请不合适,个个把自己当成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吴金宝越想越窝火,冷冷说:“我不找别人,我只找你。出来吃顿饭,又不是请他帮什么忙,有什么好怕的?”
“吴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哼哼,搞清楚,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吴金宝完蛋,你一样没好日子过。”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段。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不快地说:“吴总,我一直以为你耿直、讲义气,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搞定一个警察不容易,吴金宝意识到威胁不是办法,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说:“我是打个比方,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怕他,是为大家着想,跟他搞好关系,交个朋友,你心里也踏实。”
王八蛋,居然敢威胁老子!
你既然能说,一样干得出来。
站着阴影里打电话的人,抬头看看灯火明亮的二楼会议室,淡淡地说:“我什么身份,有资格请副县长吃饭吗?吴总,你还是找姜局吧,姜局开口,这个面子他不可能不给。”
姓姜的是个老狐狸,请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让出这个面他绝不会答应。
吴金宝暗骂一句全是王八蛋,咬牙切齿说:“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我等会儿帮你问问他手机号。”
“行,等你消息。”
姓韩的在雨山整整调研了一个月,鬼晓得他知道些什么,从今天下午的“突击任命”上看,他绝对是有备而来。
想到那些身份迟迟没得到解决的事业编民警,想到那些想调走局里却不放的在编民警,会不会跟姓韩的捅出一些事,阴影里的人更担心更紧张。
吴金宝民愤那么大,如果姓韩的真是铁面包公,肯定要拿吴金宝开刀立威。万一吴金宝落到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阴影中的人一连抽了几根烟,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表哥,什么事?”
“老四,跟王海涛那帮人熟不熟?”
“请我喝过几次酒,表哥,他们请我还不是看你面子。”
“他们不是跟吴金宝有仇么,问问他们,为什么忍气吞声。”
“哥,你是说?”
“我什么没说,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关键那是吴金宝,王海涛估计没那个胆,要是有胆还能等到今天。”
“吴金宝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身边应该没几个人。”
“行,我问问他们。”
“问完去你表姐那儿拿点钱,去东广避避风头。等我电话,让你回来再回来。”
“好的,我办事你放心。”
……
不是猛龙不过江,韩博到任,有人忐忑不安,有人提心吊胆,有人急得团团转,有人冷眼旁观。由于调研时始终没表过态,那些曾递过匿名信的基层民警,对新任的期望也不高。
相比严峻的治安形势,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前途。
他们非常清楚不管谁当局长,都不可能同时放那么多人走。要是人全借地区机关干部遴选的机会调走,局里工作谁去干?
姜文利倒不是很担心,他是副处级副局长。自认为没什么把柄落于人手,就算有同级纪委也查不了。何况在雨山干这么多年,老部下那么多,一个孤身上任的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手下没人怎么查。
“韩局,大概情况您调研时我全汇报过,今天没什么汇报的,政委,要不你给韩局汇报。”
你汇报过,我一样汇报过。
蒋正午暗暗腹诽了一句,一脸尴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自己上任跟别人上任不一样,之前做过很多功课,韩博不想为难他们,微笑着说:“各位,正如姜局所说,该了解的我基本上全了解过。时间不早了,不做无用功,不浪费时间,我先说说对接下来工作的一点想法,大家一起议议。”
“韩局,您尽管下指示,我们坚决执行。”
“那不成一言堂了?”
韩博摆摆手,不缓不慢说:“第一件事,我在调研期间注意到很多民警家庭困难,工资不能按时发放,日子过紧巴巴的,还承担扶贫任务。自己的贫困问题都没解决,怎么去帮别人解决。我知道这是县委的要求,明天下午去县委向关书记和王县长汇报时,我会据理力争,请求县委撤销类似于扶贫的这些非警务工作。术业有专攻,就算我们再重视再努力也干不好,不能种了别人的田,荒了自己地,结果别人的田也没种好。”
不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甚至啼笑皆非的事,让民警一心一意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
到底是警察出身,非常清楚基层民警的难处,包括姜文利在内的局党委成员不约而同点头,表示赞成。
韩博没表现出哪怕一点强势,跟拉家常一般娓娓而谈:“第二件事,其实跟第一件事有点关系,刚才说到许多民警家庭困难,诸位在县局工作的时间比我长,非常清楚这一点。部队有句话叫吃饱了不想家,人吃不饱不仅会想家,工作都干不好。个人困难,单位一样困难,几乎所有派出所刑警队外债累累,经费不足,不光影响正常工作,也影响到我们公安的形象。债主三天两头上门,诸位说说,这么下去我们的干警有何威信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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