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粮食够多饿不死人,人丁才能更快的增长,不然即便能生也养不起,与其如此不如不生。
书房里面,景监将案几上最后一份竹简看完,然后指着旁边高高的一大摞说道,“君上,除了挑出来的几份,这些全是老氏族们反对新政的上书。”
自卫鞅在朝会上舌战群臣,老氏族们便不停的上书请命,所有人异口同声只有一个诉求,那就是恢复穆公祖制,拒绝变法。
变法的风险实在太大,祖制至少有经验可循,如果变法有成效还好,怕就怕最后和中原变法失败的那几个诸侯国落得一样的下场。
景监自己对此没什么感觉,因为他不是秦国老氏族,他是随祖上从楚国迁到秦国来的,老氏族害怕变法将他们的权利收走,所以不断尝试让他们家君上安安稳稳以祖制治理秦国,但是国中更多的还是不知道变法会给秦国带来什么样的变化,所以还在观望不曾发声。
秦公扫了一眼景监案上那高高一摞竹简,随意摆了摆手让他从哪儿来送哪儿去,“朝会上没本事说的过卫鞅就该知道是什么结果,对了,待会儿让卫鞅过来一趟,寡人在法令上还有些许不明白。”
景监点头应下,让人去将卫鞅请来然后继续处理满案的竹简。
秦公一手撑脸继续翻着手中的竹简,变法不可一蹴而就,这次的法令只是试水,只有效果足够好,他们接下来才有足够的底气全面推行新政。
《垦草令》内容不多,主要还是田税的问题,产量极高的两种救命粮食如今已经推广到了秦国各处,在能吃饱肚子的前提下改变税制,比吃不饱肚子的时候改变来的容易的多。
万幸天佑大秦,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送来了公子霁这个福星。
书房中只有翻动竹简的声音,不多时,穿着厚实冬衣的卫鞅便出现在门前,君臣见过礼后各自坐下,然后开始探讨法令的哪一条是不是还有不妥。
景监拿着笔在旁边听着,经过这么多天的锻炼,他已经能听明白这俩人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比当初第一次旁听时两眼发懵的情况好多了。
变法得让国人先有心理准备,之前卫鞅在朝会上与诸多大臣辩论就是为了让人知道秦国即将推行新的法令。
先让国人自己想,不拘好坏只要敢想,心里就会对新法有接受的准备,如此等法令颁布的时候反对的声音就不会有那么大了。
——当事而立法,因事而制礼,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故汤武不循礼而王,夏殷不易礼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巡礼者不足多。【1】
卫鞅在朝会上的话很快传了出去,在秦士子皆心神震荡,集贤馆中尚未取得官位的士子也不闹腾了,能说出这般话的卫鞅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的客卿,连个正经官都算不上,他们自觉比不上卫鞅,又有什么颜面整天瞎嚷嚷要官做。
秦公对老氏族们的上书不作回应,却不代表他真的能不顾老氏族的意愿为所欲为,不能一下打的太狠,不然老氏族联合起来铁了心的和他过不去,解决是能解决,就是太费劲。
老氏族在秦国几百年,和历代秦国君主一起开疆拓土,在这片土地上早就根深蒂固,现在要将他们的待遇降低,不怪他们天天上书反对。
“君上,只看法令的确将老氏族的特权削减了,可您再想,是守着穷困的秦国要那点儿权利好,还是在强盛的秦国中生活好?”卫鞅不觉得如今的法令对老氏族的压迫太过分,按他的想法,这才只是第一阶段。
如果不是怕老氏族反扑,他甚至能将他们的权利进一步削减,国中有国君掌权就足够,若下面层层皆有私令,国君颁发的律令又该如何实施?
*
栎阳城多日不曾下雪,地上的积雪也化的差不多了,等到天气有转暖的迹象时,卫霁也终于肯走出院子了。
沉寂了一冬的栎阳城又有了活力,孩童跑出来玩闹,街上也热闹了许多,酒肆里的酒水卖的极好,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即将颁布的新法政令。
孙伯灵怀里依旧抱着热水袋,推轮椅的活计交给闲不住的小护卫,然后窝在轮椅里面懒洋洋说道,“卫鞅今晨一大早出去,这会儿应该在南门集市那边。”
“他去那边干什么?”卫霁裹紧了斗篷,看着不知道说起了什么神色愈发激动转眼间都跑出去了的士子们,眨了眨眼睛看向窝在轮椅上的娃娃脸青年,“法令颁布了?”
孙伯灵拍了拍手,朝身后推着轮椅的小护卫使了个眼色,然后故作神秘的说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披着斗篷也不显臃肿的少年人跟在旁边,看着孙大军师神神秘秘不肯说的模样,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来可能是怎么回事儿了。
商鞅变法,徙木立信,经典桥段啊!
卫霁眼睛一亮,脚步下意识就加快了几分,小甲推着轮椅走不快,要不是孙伯灵站起来也走不快,他甚至想让这人弃了轮椅跟他赶过去。
“别急,慢着点,等其他人过来一起去。”孙大军师将想要过去看热闹的少年人拦住,看上去安安静静一小孩儿,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怎么听见什么热闹都想凑上去看?
今天卫鞅搞出来的动静不小,人多起来到时候更乱,难保不会有人趁乱搞些小动作,他们两个在家还好,出去必须得有护卫跟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