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沈翎也不敢睡死,有生以来第一次睡得如此小心翼翼,生怕错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终究是诚心感动上苍,在日暮之前,车队驶入一处不知名的小镇,沈翎有了一次机会。
恰好马车停在客栈前,恰好客栈老板异常啰嗦,恰好柴石州说得太久,惹得乐渊挑开帘子去看,又恰好车驾的后壁可以松开……于是,沈翎趁机熘了出去。
但他没熘得太远,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脚程及不上随行的任何一人,所以,在不远处,他停下了。
是街边的一群小孩在搓泥巴玩,方才驶进镇子,沈翎被一串歌谣吵醒,骂骂咧咧地起身,意外瞧见他们在捏泥人,顿生一计。
此时,柴石州带人追上,乐渊亦紧随其后,然他们见到眼前此景,皆是愣住。
沈翎的一身装扮乃是乐渊亲手所选,华丽丽的清秀人儿,卷起衣袖就蹲在路边,还一手抓起一坨泥巴,连路人都惊呆了,纷纷围观。
小孩们正玩得起劲,眼见一双异于同龄人的大手戳进来,自是非常鄙视地看去:“大哥哥,你也玩泥巴?”
沈翎深刻体会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真鄙夷,换作平日,他早就一拳砸得小混球流鼻血。但现时得顾及演技,他不得不用沾满泥巴的双手使劲拍掌:“是呀是呀,带我一起玩吧。”
“切,一傻子。”围观百姓一摆手,陆续散去。
“喂,傻子,这是小孩玩的东西,你别掺和!”带头的小孩想把沈翎推开,但见他身后那么多带家伙的凶狠大叔,只得客气一些。
“不行!小爷要玩!带我玩!”一声扭捏矫作,沈翎自己听着都想吐。
“傻子给我滚开!”带头小孩顾不得那群怪大叔,抄起一手泥巴就往沈翎身上砸。
可惜,偏了。脏兮兮且带有异味的泥巴,煳了沈翎一脸。
被砸一脸泥的沈翎简直想把这群熊孩子往死里打,但内心燃烧的熊熊火焰在此时不切实际,他也只能抓起一坨泥,不甘示弱地甩了那小孩满脸,当是解气:“死小孩!小爷我砸你脸了吗!”
带头小孩怂得当场哭了:“娘、娘,有人甩我泥巴……”边说便走,像是跑去他娘的方向,其他几个小孩见带头的走了,自然也跟着走。
沈翎捧起一堆泥,朝几个小孩的背影招唿:“回来玩呀,怎么不玩啦!”
一只大手捞起沈翎的臂膀,是乐渊:“沈翎,跟我回去。”
沈翎挣开他,继续蹲下玩泥:“不回去,小爷要玩泥巴!”
乐渊见路人时不时看过来,不由担心行迹败露,即便此处是极其偏僻的小镇。瞅着地上泥巴也不多,便召了人过来:“把泥装回去。”遂将沈翎再次拎起,“回去玩。”
沈翎看着某影卫过来铲泥巴,心头一喜,依是作出不满的表情:“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大庭广众之下,乐渊不愿多说,看着沈翎,说了四个字:“我不喜欢。”
沈翎还管他喜不喜欢,反正目的达成,眼下被架着回去也无所谓……喂!还真架啊!
*
没想到,乐渊的影卫当真把泥巴全带回客栈,还尽职尽责地堆在沈翎房里。
沈翎呆了半晌,方才委婉地劝说侍者退出去,之后独自一人坐在泥堆前愣着,满脑子想着该怎么继续,简直毫无头绪。
情势所逼,沈翎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抓起一团泥巴搓着,企图搓出一个比较能看的形状,也好将越行锋指环上的那个图腾给印上去。
遗憾的是,沈二公子天生手残,搓捏了半天,出来的玩意儿,就像是被人踩了一脚。
“要是阿福在就好了。”沈翎突然想起那棵远在京城的墙头草,那棵心灵手巧的墙头草。
“什么破泥巴!”明日一早又得启程,沈翎几乎要疯了。
他必须在这个镇子里留下什么,最好能把行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可思来想去,任何动作都会惹来乐渊的怀疑,他能做的,便是痴傻之人的活计。
一个傻子弄些小东西送人,再诡异也算合情合理,说不定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摆在眼前这一坨一坨东西,怎么拿得出手!
彻夜纠结,直到天明。当沈翎顶着一对黑眼圈逛出屋子,正巧撞上一双温润的眼睛。
虽说这双眼睛很漂亮,但沈翎无法生出任何好感,反而精神一震,从身后递出一坨东西,朝他雪白的衣衫上一塞:“拿去!别客气!”
柴石州奉命守夜,也有试探沈翎的意图,哪知某人先他一步推门出来,还蹭了他一身泥。
话说这坨东西是什么?蘑菇、蛋?太过抽象好么!
沈翎早知门口有人守着,却没想到是柴石州。那团像蛋一样的东西,原是他准备丢给乐渊的,上边没有朱雀雕题。但刚才一见柴石州,想也没想就把“蛋”丢他身上。看他一脸嫌弃样,估摸着他的洁癖比自己更上一层楼。
柴石州眼角抽了抽,桃红色的唇瓣不住抖动:“这是什么?”
沈翎憋着笑,又转身回屋拿了一坨泥,蓦地举到他眼前:“不够?我还有!”
柴石州下意识一退,仍是谦谦的模样:“不必。该动身了。”
沈翎揣着泥巴蛋,故意往他身前一凑,眼睛却是朝他身后看:“猴子救兵呢?”|
“猴子……”经过几日洗脑,柴石州不由自主跟着念出声,发觉不对,迅速改口,“六殿下已在前堂等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