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是柴石州在车帘外禀报:“殿下,已至许州。”
沈翎一听这地方,眼睛立马就睁得老大,透过被风掀起的帘子,偷偷往外瞧,竟是十分陌生。这许州来来去去也历了不少事,怎会连进城的路也不认得?
仔细想来,第一回 沿水路离开,第二回让越行锋揪着纵马离开。每回都匆匆忙忙,也难怪认不得路。
“醒了?”乐渊洞察力极强,即便沈翎背对着他,依然能从手脚的细微动作得到答案。
“这是到京城了?”沈翎回头白他一眼。
“不是。”乐渊从容地看他,眼里察不出任何情绪。
“那你叫我作甚!”沈翎冲乐渊一个狂吼,保持疯态,又背过身,合眼装睡,时不时地瞄着外头的动静。
终于进了许州城,乐渊一行仍是异常低调,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干脆扮作商旅入城。
沈翎弄不明白乐渊的意图,凭他的身份,只要振臂一唿,定有千千万万将士团团围着护回京城,全然不必同现在这般,如同做贼。
做贼……沈翎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乐渊出行……又是瞒着帝君?
这样一想,似乎又没道理。且不论柴石州对乐渊忠心如何,那个柴廷可是效忠于帝君,捅破了篓子,最终波及的,还是柴家。
一时之间,沈翎也想不大明白,眼睛悠悠然地飘到外边,蓦地精神一震!
喧哗的大街,自是逛着不少人,其中蹲在路边看陶器的那人,颇为眼熟,即便是化成灰,沈翎也认得。他几乎要叫出这个人的名字,奈何背后森寒,只得暂时断了念头。
柴石州打点一切,包下半间客栈。原有四楼高的客栈,其中三四层归了乐渊。
未免沈翎脱逃,乐渊将其安排在四楼的回廊尽头,来去只有一条道,且命四五人守着,确保万无一失。
对于乐渊的谨慎,沈翎只有厌恶的心思。因为这个安排,使得他的逃脱大计,多出不少难度,其中之一,便是不可跳楼。
许州,对沈翎而言,是最适合逃脱的地方,城里城外皆有熟人,只要能联系上,逃跑根本不成问题。可是现在……他叹了叹,坐在窗棂上,半个身子探去外边。
很好,后巷没人!沈翎心中一喜,立即拐去书案那边。
坐以待毙不是沈翎的性子,但凡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只因决计不能返回京城,即使乐渊有能力护他无虞,然对昭国公府来说,他的存在,即是抵在咽喉的毒刃。
沈翎再次从颈上摘了指环,沾了墨迹印在纸上,随后揉成一团,抛出窗外。
他不确信穆元是否跟来,但若是紧随其后,这个纸团,定会被他的人捡到。可若被乐渊的人给捡到……沈翎想到这里,拍了拍脸。
*
日暮西山,月初天幕。
沈翎应付完乐渊的日常寒暄,便独自窝在榻上等着,两手掰得发红,只盼那人早些来。他不知乐渊会在许州城逗留几天,但依照日前的习惯,说不定明日就得走。出了许州城,再往北上,一旦过了阳曲山,便再无机会。
夜风吹灭烛火,沈翎眼光一闪,正要起身,已被人死死摁住双肩。
一只手递了皱巴巴的纸张过来,那位老顽固的声音明显非常不悦:“我与你说过。切勿再用我族指环做污秽之事,你居然还让它染上墨迹。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怕我不带人来救你。哼,你究竟把我穆元的承诺放在何种境地!”
一番教导结束,沈翎终于寻了机会说话:“今晚能带我走么?过了今晚,只怕……”
“不可。”又是这两个字。穆元沉声道:“见指环,如见主上。既然你以主上的名义向我下令,那我自然必须遵从。但,驿站一事,乐渊已生了戒心,一路防备森严,已非你所见的那般,我等影魅根本无法接近。即便是现在,亦是费了不少周折,才得以立于此处。”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多留一日,也没法脱身?”沈翎只问这一句,片刻之间,即从穆元眼中得到结果。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难道要随乐渊回京?之后再从长计议?然后再玩一回偷梁换柱金蝉脱壳?别开玩笑了!
沈翎顿时忆起白日间见到的那个人,一把拉住穆元:“有一个人,你去寻他,跟他说明我的状况,他一定会出手相助!”
在穆元眼中,沈翎不过是个迷惑越行锋的妖孽,全身上下一无是处,他能说出这样一个人,实在有些令人期待:“谁?”
沈翎虽不愿把他拖下水,但现在别无他法:“奚泽。越行锋和我不止一次救过他,而且他还是我表姐的干弟弟,有这两层关系,他一定会知恩图报,前来救我。”
穆元点头:“好,我今晚就去寻他。只是今夜过于仓促,想必他救你,也需有所准备。”
沈翎看出穆元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要我多留几日?你就不能直说么?”
窗子动了动,只见一道黑影飞快窜出,不见踪影。
多留几日?沈翎望天,有点惆怅,终是握紧拳头,自哀叹息。
*
如之前所料,天色尚且未明,乐渊就命人把沈翎从榻上拖起,不管他愿或不愿,直接将他拖出屋子,准备启程。
“小爷我自己能走!”沈翎用力推开那个影卫,理了理衣衫,蹦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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