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越行锋也听见了,示意羽噤声退去里屋,顺手拉起沈翎,塞了一颗棋子去他手心。
能近在门外才显现脚步,可见是个高手,而柴石州从来不掩饰,所以,来人只会是他。
乐渊直接推门进屋,一脸阴沉,比中了剧毒还要难看。他见越行锋二人正在下棋,好一副闲情逸致,不禁怒由心生,把之前的镇定打算全给碎了干净:“是你做的?”
越行锋明知故问:“我做过的事可不少,不知太子殿下问的是哪一出?”
看他一副欠揍样,语气居然轻佻成这般,乐渊怒意更甚:“西边龙子不为龙……”
“南岳山下窝成虫。关使节,暗搓搓,长归殿中耳朵聋。”没等乐渊把唱词念完,越行锋倒是自发自觉地替他念完了,还念得抑扬顿挫,“是,我写的。”
“你是找死!我随时可以杀了你!”乐渊双拳紧攥,青筋凸起。
“你不是见光死么?太子殿下,今时今日,还是低调一些为好。你说对吧,媳妇?”越行锋悠悠说着,顺道扯去沈翎那头。看他偷笑的模样,越行锋颇为满意。
乐渊唇角抽搐:“低调?此事已传到我父君耳中,现在低调有个何用!越行锋,我对你以礼相待,你为何这般对我!”
越行锋轻笑一抹,两指把棋子丢了,侧目看他:“以礼相待?以礼相待就是把山谷里的人全给杀了?那是战俘,身为太子……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是我的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他们不是!南越疆土早已归我大崇所有,你们起兵就是谋反,我身为太子斩杀反贼,何错之有!”乐渊说得愈发震怒。他想一剑刺死越行锋,但是……不可以。
“是,你没错。你弄个替身去西临,一点也没错。”越行锋握了沈翎的手,小心裹着,随即说道,“你来找我,是说这些,没别的?比如,送饭。”
“你走吧。”乐渊背过身,不愿多看一眼。
“走?我?”越行锋没有下坐榻的意思,他笑道,“我倒是不愿意走。说句实话,留在衡州也挺好的。若我回了那边,指不定还得被要挟一遭。划不来。”
乐渊回过身,咧开一个笑,略微嘲讽:“你对南越,不是没有感情,无论是否血统作祟。你愿意涉险去救那个影魅,便是证据。”
低沉的笑声,从越行锋咽喉深处缓缓溢出:“与其说是感情,不如说是不值得。影魅如同你的影卫,为君王而存世,君王死则散。他们应该回家娶妻生子,而不是在这里拼命。”
乐渊冷笑道:“你还活着。”
是啊,南越王族血脉未尽,那又怎样?越行锋道:“有何区别?”
越行锋终是起身,顺道牵了沈翎去收拾东西:“走了。”
“你真的要跟他?”乐渊问的人,是沈翎,“纵使与沈翌敌对,你也无悔?”
“说不上什么敌对,我只是陪着越行锋,仅此而已。”沈翎抬起双眸,与乐渊目色相接。这一次,没有恐惧。
“到时候,我不会留情。”乐渊转身合目,“柴石州会送你们出城。”
“他?”越行锋忽然松了沈翎的手,缓步到乐渊身侧,搭上他的肩,附耳道,“说句实话,你本该在西临的事,我原来是不知道。只不过,后来有人说了。你猜猜,是谁?”
乐渊勐然一怔,待清醒过来,越行锋已与沈翎、羽一道出了房门。
这时,柴石州走到门前禀报:“太子殿下,马车已准备就绪。”
乐渊眉梢微敛,浮出一抹亮色:“好,你送他们出城。”
*
衡州城喧哗依旧,车水马龙之间,无人在意那车驾从府衙后门驶出。
行至城门,柴石州亮出令牌,城守士兵放行。
然越行锋探出车帘,将缰绳拉了,马车停驻不前。
柴石州翻身下马,走到车驾旁,讪笑道:“是不是觉得衡州城太平,舍不得走?”
越行锋皱眉深思,转瞬舒展,抽出尾指,抵着前端的指甲缝:“你说对了那么一丢丢。”
“还有呢?”柴石州往缝隙看去,沈翎睡了。
“还有,就是为你可惜。”越行锋作出怜惜模样,眼神闪烁。
“我?呵呵,我本来是有点可惜,不过多亏了越少主你。那支童谣我听过了,我肩上担的事,已经没了。”柴石州没想过越行锋会救他,哪怕是为了沈翎,或是他兄长,但那几句唱词的确替他卸了黑锅。如果两人不是对立,柴石州还真想谢谢他。
越行锋看他未能领悟,又提点道:“柴大公子身居高位,肩上担的事,少一件必然又多一件。就像是被黑锅,不是说这次没背上,以后就不用背。世事如此,有得有失,柴大公子初入仕途,应当比我这个闲人看得清楚。”
柴石州脸色微变,外人看来仍是笑貌依旧,感觉越行锋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
越行锋回首望着府衙方向:“一句老话,伴君如伴虎。即便那人还不是君,也不妨碍他咬人。离得越近,咬得越痛。”
柴石州会意,含笑道:“未免看轻了我。”
“你未免看高了乐渊。”越行锋直截了当,在他肩上拍拍,“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不知我比喻得对不对。那位帝君多不多疑,我并无资格论断,但是这位太子……柴大公子,你比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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