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欧尼斯和塞丽娜离开以后,宽敞的马厩变成了冰冷无声的地窖,气氛让人忍不住哆嗦几下。
“有伤到哪吗?”玛尔斯忽然开口问。
“没有。”希恩说。
“你也回去吧。”玛尔斯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送您回到列馆。”希恩上前一步说。
“不用,你回去吧。”然而玛尔斯的态度意外地坚决,他摆了摆手,示意希恩不要跟上来,孤独一人走进沉默的黄昏里。
纵然一切都是塞丽娜计划好的戏码,事情的发展还是让希恩惊讶的,他确实没想到这位外表礼貌优雅实则目中无人的皇子殿下会如此维护自己。
希恩听从塞丽娜的安排,原本是想打一张感情牌。因为在他的猜测中,他和塞丽娜的身份相差悬殊,按照玛尔斯以往的处理方法,最多出言阻止塞丽娜的行为。他不会为了侍从和一位贵族女性闹得这般难看。
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希恩觉得玛尔斯今日的做法不算明智,甚至可以称为失格。但是以希恩·米勒的身份看,他无法对这件事做出任何评价。
这应该是一件好事,今天的事说明在这位皇子殿下的心里他的地位可能比他自己估测得还要重要。但是希恩没有因此得意欣喜,相反他的心里有些复杂。
就像他不喜欢应对艾瑞克斯一样。比起和善良的人赤诚相待,希恩更擅长和狡猾的人虚与委蛇。
褪色泛黄的余晖在空中织出了一张暗金色的网。哑巴马夫似乎就住在马厩的边上,此时他正在做最后的收拾。
走出马厩的时候,希恩忽然想到了刚才玛尔斯离开时的背影,他隐隐地能从这个背影里感受到一丝懊恼和迷茫的味道。他想玛尔斯可能也在反思自己今日不妥的言行,毕竟加冕之路铺满了鲜血于骸骨,在这个过程里,任何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掀起一场狂风巨浪。
路过马场的时候,希恩听到了嘶嘶的马鸣声。他看见有人驾驭着一匹黑马在这用木栅栏围着的圈子里痛快得驰骋,没有鞭声,没有吆喝,那人只是象征性地握着缰绳,那匹黑的发亮的骏马就会按照他的想法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希恩静静站在那里,温凉的太阳已经落到与他视线齐平的位置,在那最后一片浓烈的金色暮霭里,他看见那人骑着马披着烈焰似的光直面地冲了过来。
一切发生得突然又离奇。希恩没有来得及避让,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亲眼目睹了那一人一马以流畅完美的弧线划过他的头顶,轻巧地落在地上。
“我已经好久没骑马了。”赫莱尔轻轻拍了拍马背,他坐下那匹以好斗凶狠出名的纯血战马就像孩子一样听话地停在了希恩的不远处。
薄凉的残阳斜斜地照在赫莱尔的脸上,修长匀称的青年挺直着腰背以傲慢懒散的姿态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希恩。希恩望着那张完美无暇的面孔,他能从那双玫瑰色的瞳孔中看见面容有些僵硬的自己。
他忽然思索起这个世界的神明是不是都有着如此欺诈性的样貌,他们明明站在高处不屑地嘲笑着世人,世人却还能从他们嘴角里臆想出圣洁美好的赞语。
“神明也需要骑马吗?”希恩淡淡说。
“不要以你的印象来判定神的模样,”那人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我曾经就是神明,你也不了解我,不是吗?”
希恩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听出赫莱尔话中的讥讽。那天晚上的对话算是不欢而散,如今已经快半个月过去了,赫莱尔见到他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回击。争吵斗嘴没有任何意义,这种时候希恩也就当作没听见,不会你来我往的计较。
“你现在出现是要告诉我什么事吗?”希恩问。
“人类,我不是你饲养的信鸽。”赫莱尔露出不满的神色,“我只是因为契约来通知你一些必须知道的事,这是叫神谕,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赫莱尔的神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你安排奥斯卡做的事已经有头绪了,如你猜测的一样,小姑娘在那过得很差,几乎每天都有机会,奥斯卡询问你他行动的具体时间。”
“你们之间可以联系?”希恩没有给出答复,而是先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去见过他了?”
“你的问题也太多了吧。”赫莱尔撇了撇嘴,他当然没见到奥斯卡,不过他不想让希恩知道自己无法离对方太远这件事。
这事说出来有损颜面,弄得他像只被木桩拴着得小狗似的。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联系的手段是否安全。”希恩说。
“奥斯卡是我忠实的信徒,神明听到信徒的祈祷不是很正常的事。”赫莱尔冷笑一声,“所以不会有字据,不会被听见,你大可放心。”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法。”希恩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是神明与信徒间的羁绊。愿意效忠信奉我的人很多,也不缺你一个。”赫莱尔微微扬了扬下巴。
赫莱尔话中频繁带刺,希恩发现这种情况往往发生在赫莱尔不满他某些行为的时候。
听着这话中的意思,希恩微微蹙眉,他有些怀疑赫莱尔似乎还在对他向玛尔斯效忠的事耿耿于怀。
“我没有向任何人效忠。”希恩再次解释了一遍。
“放心,契约不限制你的信仰自由。”赫莱尔说,“你信仰谁,效忠谁都可以,当然,如果你选择的对象是光明神,最好保守好这个秘密,不要让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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